后疫情时代的人祸?澳洲中餐厅被中文外卖平台集体下架,“小刀割肉”为哪般?(组图)
9月13日,星期日,凌晨6点40分。整座城市还在半睡半醒间时,黄杰夫妇已经在自家位于墨尔本CBD的餐馆“第一笼”的后厨忙活着了。
做豆浆、蒸包子、装餐具……两人麻溜地准备着。黄杰有时偷偷看一眼忙碌的妻子,有些心疼,但他没办法,现在是疫情封城期间,餐馆的经营基本全靠外卖平台。为了多点收入,夫妻俩不得不连带着卖起早餐。
可当时钟指向早上8:00,一切都准备妥当,诡异的事情却发生了。
或者说,什么都没发生。
往常这会儿,外卖系统本该频繁响起,可今天却迟迟没有动静。夫妻俩枯坐了近两个小时,反复查看外卖平台的商户终端——显示一切正常,偏偏就是没有订单进来。
发生了什么?
莫名消失的网店和订单
10点多时,黄杰忍不住了。他掏出手机,在合作的两家华人外卖平台App上搜索“第一笼”,却惊讶地发现自家店铺出了问题:在熊猫外卖上,他的店铺直接消失了;而在EASI上,自家的店铺依然可以搜到,却怎么也点不进去。
EASI上依旧能搜到“第一笼”,但点选时却显示“获取商家失败”(图片来源:今日澳洲App)
黄杰这才意识到,他的餐馆被这两个平台下架了,而原因,可能是对方代表3天前的一席话。
“9月10日的时候,有两男一女来到我的店门口,他们先是在门口转了一会儿,然后一起走进来,”黄杰告诉今日澳洲App记者,其中一对男女自称代表EASI,另一名男子来自熊猫外卖。
三人此行,是为了劝阻黄杰不要和刚刚进入墨尔本的外卖平台Chowbus合作。
熊猫外卖上,已经搜不到“第一笼”(图片来源:今日澳洲App)
他从三人处得知,为了“防止恶性竞争”,EASI和熊猫外卖决定合作,并给出了3个选择:要么拒绝Chowbus;要么从EASI和熊猫外卖上下架;要么每笔交易平台加抽10%的佣金。
这样的通知,让他觉得很奇怪——自己明明没有和任何一家平台签署排他性的独家协议,为什么要被逼做选择呢?出于对平台方从商业经营角度上考量的理解,黄杰告诉对方,可以接受增加10%佣金,并会继续在Chowbus上接单。
可黄杰没有想到的是,自己的店最终还是被下架了。
“这样做,和霸凌有什么区别?”
在墨尔本疫情封城期间,餐厅的收入几乎全部依靠外卖。被这两家华人主流餐饮外卖平台下架,带来的影响无疑是巨大的。尽管黄杰的店依然有来自其他西人外卖平台的流量,但收入还是暴跌了1/3, 这让他非常难受。
更让他愤慨的,是平台方的态度。
“被下架之后,我就一直在试图联系这两个平台,短信、电话、微信,用尽了各种方式,想问个为什么,但是没有收到任何回复,”黄杰告诉今日澳洲App记者,他认为对方这么做,是为了逼自己低头,但他不准备让步。
“EASI和熊猫并没有和我签订独家协议,我和Chowbus的合作也是完全合法的,在我没做错任何事的情况下把我的餐馆下架……疫情期间,商家的经营已经很难了,他们这样做,和霸凌有什么区别?”黄杰称,对方的做法既不公正,也违背了市场规则,他因此打算坚持下去。
“第一笼”店内,黄杰在后厨工作(图片来源:今日澳洲App)
多名墨尔本中餐馆经营者表示,他们非常同情黄杰的遭遇,更担心类似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
“‘第一笼’完全是正常的履约行为,他们和Chowbus签订合同在先,EASI和熊猫通知他在后,而且‘第一笼’也表示愿意额外支付10%的佣金,就这么被停掉(被下架),有些不上路子。从公平竞争的角度来说,不应该这么做,”在CBD经营餐厅的兰先生称。
“而且在没有任何通知的情况下直接下架,这是不遵守游戏规则的表现。”
另一家餐厅的经营者齐女士也表示,平台方这么做非常不合适。
“黄老板本来就有选择其他平台合作的权利。现在疫情期间,本应该团结一心,共克时艰,可是华人平台竟然这样对待华人商家,太令人气愤和寒心!”她说,“希望这两个华人平台自省,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做生意首先是做人,凭优质服务竞争市场,而不是用这等手段。”
魏先生的饭店距离“第一笼”不远。他告诉今日澳洲App,在“第一笼”被EASI和熊猫送餐下架的当天,多家中餐馆的经营者在知情后主动伸出援手,去店内购买了滞销的食材和成菜,帮助减少损失。
“疫情期间,大家都很困难,身为华人更应该互帮互助,而不是别的什么,”魏先生称。
“今天一家,明天一家,小刀割肉”
在接下来的近两周里,今日澳洲App多次联系平台方,包括直接与熊猫外卖在澳大利亚的负责人沟通,建议其积极正面应对,妥善解决纠纷。该负责人表示,会专门协调此事。
涉事平台EASI的一名高管告诉今日澳洲App记者,此事系黄杰和Chowbus签订独家合作所引发,并发来了一张Chowbus的App截图,上面显示“第一笼”为“Chowbus独家”。
“所以EASI下架‘第一笼’是因为他们和Chowbus签了独家吗?”记者问到。
“那肯定。”该高管回复。
但黄杰对此予以了否认。
“这个独家,是Chowbus在得知我们被EASI和Panda下架之后才加上的,他们觉得很过意不去。我们一开始签的就是普通的合作合同。”黄杰称,“他这么说,完全是颠倒事实。”
Chowbus方面证实了黄杰的说法。
“我们没有和任何商家签排他性的独家协议,在美国是这样,在澳洲也是这样。‘第一笼’因为和我们合作而遭到了EASI和熊猫的下架,我们在得知这件事之后,才决定给他们独家位置作为一种补偿,”Chowbus墨尔本方面的一名高管告诉今日澳洲App记者。
“我们希望能和其他平台进行健康、公平的竞争,而不是让商户们因为和我们合作而被打压,被逼做选择,”该高管称,“我们9月刚刚开始在墨尔本运营,一开始签了180多家餐馆,现在只剩下100多家了。”
“有商家在接到通知后表示,别人怎么做,他们也怎么做。EASI和熊猫就今天下架一家,明天下架一家,也不一次性下很多,小刀割肉。”该高管表示,已经有超过30户商家因此不得不终止和Chowbus的合约,以求重新上架。
该高管告诉记者,Chowbus方已经向EASI和熊猫送餐发去律师函,要求对方停止打压行为,并表示不排除诉诸法律的可能。
澳大利亚竞争与消费者法(Competition and Consumer Act 2010)和澳大利亚竞争与消费者委员会(Australian Competition and Consumer Commission)均对不正当竞争有明文规定,严格禁止一方与另一方共谋限制第三方从事向他人提供商品或服务,从他人获得商品或服务,从事进出口贸易的商业活动。对违法者,澳大利亚竞争与消费者委员会可以将其诉之联邦法院,并要求法院处以75万至1000万澳元(针对企业)或50万澳元以下(针对个人)的罚款(点击查看相关链接 >>)。
“利用那些苦苦挣扎的人,该感到羞耻!”
在得知黄杰的遭遇后,墨尔本市政府华裔议员刘乐(Philip Le Liu)也以个人身份,与今日澳洲App一同介入此事,为其重新争取上架外卖平台的权利开始斡旋。
“EASI和熊猫外卖的这种行为让我非常震惊和愤怒。很多人向我投诉这种不公平的行为,我也和黄先生谈了这件事,了解了他的处境。”刘乐告诉今日澳洲App记者。
“中秋节快到了,我们应该团结在一起,而不是分裂。所有的企业都在受苦,现在是互相帮助的时候,而不是利用那些苦苦挣扎的人。在这个城市里,对挣扎求生的企业主使用这种欺凌手段是不可以的。”
刘乐与黄杰在“第一笼”店外沟通 (图片来源:供图)
刘乐表示,自己已经直接联系了熊猫外卖的管理层告知此事,并安排双方会面商谈解决问题。
记者得知,9月30日,熊猫外卖已经联系黄先生,并表示愿意见面,为“第一笼”提供重新上架。“他们愿意帮助黄先生和那些陷入困境的企业,我向他们的合作意愿表示感谢。”刘乐说,“至于EASI,他们有权按自己的意愿行事。但我个人已经决定停用他们的服务。我希望他们能反省并思考自己代表着什么。”
他说,“我已经收到了很多关于他们的电动自行车在CBD危险行驶的投诉,为了墨尔本的安全,我会考虑避免这种情况在将来发生。”
“许多企业告诉我,他们害怕如果这种情况发生在黄杰身上,那么明天可能就会轮到他们。”刘乐说,“但对我来说很简单:墨尔本的华人社区已经承受了很多不幸,任何在疫情期间试图利用他人的人都应该为自己感到羞耻。”
采访结束时,记者询问黄杰,是否后悔没有按照EASI和熊猫送餐的意愿行事。
“这有什么后悔的,”黄杰不假思索地说,“这是我们能走得更长更久必须的积累。这让我们认清了一个人……”
“当然,我们不排除平等公平的对话。”他补充道。
应要求,除黄杰外,本文其他中餐馆店主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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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者 杨文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