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运举重冠军吕小军火遍全球,我却有点难过(组图)
要不是外国裁判向吕小军索要签名,可能国人永远不知道他在海外有多火。
在吕小军450多万播放量的油管视频评论区,欧美健身爱好者扎堆拜神。
“这!是他喵的艺术!是奇迹!是米开朗基罗是达芬奇画笔和刻刀下梦寐以求的完美!”
膜拜的人中,有健身、健美、举重的信徒,也有力量举、CrossFit、强人运动的簇拥者。
尽管彼此之间训练理念和审美互不相通,却并不影响他们一致将吕小军视为标杆,誉为“绝世美人”。
吕小军终于从国外火回了国内。
国人 突然看到了 举重这个项目 的魅力 。 举重这个国内一直 鲜有人问津的冷门项目 ,也许终于等来了它的黄金时刻。
人们也第一次看到了各国举重运动员们,赛场上无限风光背后的辛酸和惨淡境遇。
“为什么举重运动员都这么穷?”
很难想象,代表一个国家出征的运动员,会因为贫穷宣布退役。
7月31日,东京奥运会举重比赛结束。
希腊运动员西奥多罗斯·亚科维迪斯宣布,他决定退役。
采访过程中,他泪流满面。
他每个月只能领200欧元作为补贴,这钱还不够做物理治疗。
因为穷,他无法专心训练。
被贫困困扰的举重运动员,亚科维迪斯并不是唯一一个。
东京奥运会开幕前,一位名为朱利叶斯·塞奇托莱科的乌干达举重运动员失踪了 。
他写下纸条:乌干达生活太苦了,想留在日本打工。
4天后,他被找到,回到乌干达后又被警方拘留。
尽管在举重圈小有名气,但并不妨碍他生活一贫如洗。
练举重需要蛋白粉,他要找朋友借钱买。 伙食费和训练受伤的治疗 费,也要母亲补助。 他的母亲不止一次劝他放弃举重,因为家里要揭不开锅了。
参加东京奥运会前,他已经拖欠了4个月房租。 房东得知他失踪后,把他怀孕5个月的妻子赶出了家门。
为什么被贫穷困扰的,偏偏都是举重运动员?
体育圈里有句话: 穷 人的孩子练举重。 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
中国的举重运动员,家境也大多不好。
被欧美健身圈奉为神明的吕小军,出生农村家庭,为了支持他练举重,父母最多的时候两个人种了30亩地。 但 母亲身体不好,家里还是捉襟见肘。
2001年,为了给家里减轻负担,吕小军一度放弃练举重,跑去搞货运。
雅典和里约两届奥运冠军刘春红,穷到连体校都上不起。 还是哥哥主动退学,打工为她赚学费,她才能安心练举重。
本届东京奥运冠军谌利军,同样也是家境贫寒。
父亲早年因脑肿瘤去世,叔叔有先天性心脏病, 奶奶肾脏和肺也有问题,全靠有些 耳聋的母亲一人做几份苦工撑起整个家庭。
几年前,记者去他家采访,发现窗户上连玻璃都没装,四面透风,墙体也开裂,地板上满是屋子漏雨的痕迹。
这些年来,谌利军拼命比赛,赚来的奖金和工资,终于将家里的债务偿还得七七八八。
2015年,谌利军得了世锦赛冠军,买了一台双门冰箱,那是当时他家里唯一的电器。
与其说举重运动员大多贫穷,不如说,是举重给了贫穷的人们一条出路。
“但凡有其他出路,都绝不会让孩子练举重”
练举重,实在是太 苦了 。
挺举、窄硬拉、半蹲、高抓、宽硬拉…… 举重运动员的日常,就是对这些动作的分解进行机械的重复。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枯燥且艰苦。
被选入体校学举重的小运动员普遍十二三岁,大都吃不得训练的苦。
以至于一批上百名孩子加入举重队,一年操练下来,跑得只剩个位数。
击垮孩子们的,不仅仅是所谓的苦,还有举重运动员漫长的成长征途。
一般情况下,举重运动员20出头才开始显露成绩,接近30才达到生涯巅峰。
这也意味着,从入门到精通,平均每个举重运动员都至少要累积举起6万吨杠铃。
这样长久高强度的训练,让家长但凡有其他出路,就绝不会让孩子练举重。
练举重,不仅要能吃苦,还要一定的运气。
即使练就了世界级的举重水平, 仍可能会 面临巅峰时期被空耗的情形。
就像这届奥运会,举重共14枚金牌,却规定一个国家只能派男女运动员各4个人参赛。
举重队里强者云集,就必然有人失去上场的机会。
16年的里约奥运会上,女子组49公斤级冠军的侯志慧就有过类似经历。
当时,75公斤级以上级中有一劲敌被禁赛,同为75公斤以上级的孟苏平有更大的夺冠希望,于是占用了参赛名额。
5年后,侯志慧才穿着里约奥运时发的比赛服,在东京大发神威。
伤病,几乎是所有运动员都逃不过的宿命。
举重运动员也一样。
去年10月,全国锦标赛上,谌利军手臂肌腱撕裂,留下了15厘米长的疤痕。
手术后仅半年,他又拿下了亚锦赛金牌,紧接着又拼了命地取得了奥运会冠军。
比他更拼的,是04年雅典奥运会上的唐功红。
为夺冠,她舍命举起了182.5公斤的重量。 却也因此 内脏破裂,再也无法从 事剧烈运动。
比训练更害怕的,是退役
对于不少举重运动员来说,真正的难题在退役后。
在役时,还有不错的工资和奖金; 退役后,却很少有人能找到出路。
比如曾多次获得全国女子举重冠军且打破全国纪录的邹春兰。
因为邹春兰只有不到小学3年级的文化水平,所以在退役后找不到体面的工作。
为了谋生,她成为一名搓澡工,住5平米的房子,为每月千余元的工资操心。
好在,后来妇联和吉林体育局出面,扶助她创业,帮她开了家洗衣店,解决了收入问题。
与邹春兰的退役生活相比,人称“亚洲第一力士”的举重名宿才力更加悲戚。
才力在役的 10年时间,他拿了40多个全国冠军,20多个亚洲冠军,有着不俗的战绩。
1997年,他因腿病、腰病退役,由于学历不高,也没其他技能,他被安排在辽宁体院当保安。
因为肥胖和过度训练,才力浑身上下都是病。
微薄的薪水对于他和体弱多病的女儿来说无异于杯水车薪,家里一度连肉都吃不起。
2003年,他因睡眠呼吸暂停综合征而离世,享年33岁。
去世当天,家里只有300元的存款。
86年后,运动员安置开始走市场化道路,很多人需要自谋出路。
但举重项目,却并没能得到市场的认可。
相比短暂的职业生涯,举重运动员们退役后,人生依然有很长的路要走。
而市场的不认可,使得他们退役后的路,比职业道路更加窒碍难行。
举重,值得多一些关注
在我国举重界,有一句很凡尔赛的话:“如果不创个世界纪录,拿金牌根本没意思,因为周围人都是冠军。”
今年东京奥运上,8人的举重队7人拿下金牌,在32枚金牌榜总数里占了将近四分之一。举重,一直是我国奥运赛场的优势项目。
然而和举重队频频夺牌相对的是,在此之前,圈外普通人很少对举重有所了解。
我们曾被拍成电影的女排精神感动过,也沉浸在一直让球一直赢的乒乓球自豪感中,还给中国跳水队取了“梦之队”这样浪漫的名字。
但举重,似乎一直在人们注意力的死角,始终鲜有人问津。
以至于吕小军被裁判要签名的时候,很多人大为震撼:他真的很出名吗,为什么连裁判员也这么激动?
无法走到更多人面前、被市场看到,似乎是冷门运动的宿命。 即使在我国,在运 动员商业价值很好变现的市场中,我们也很难看到有找 举重运动员代言的品牌。
市场化程度低,运动员工资自然不会高。但 举重面对的不仅是漠视,还有重重误解。
对比其他运动,很多人对举重总是戴着有色眼镜:因为,举重这种靠“力量”和“耐性”称王的项目,似乎和球类和水上运动比,怎么看都少了三四分趣味、五六分优雅。
一直以来,说举重“项目不安全”、“练这个没必要”的风言风语不绝于,专业运动员的体态被人以“矮矬穷”污名化,甚至有人呼吁,将女子举重项目逐出奥运会。
实际上和很多人认知相悖的是,举重的运动伤残率低于篮球排球,在严重伤残率中,它甚至排不上号。
它是一项真正“力与美的结合”运动,需要调动身体的协调性、爆发力、肌肉控制能力,在静止的瞬间,体现人体最高“瞬时功率”。外行看来单一枯燥的抓、举、撑,实则技巧性不亚于体操。
在上个世纪五六十年代,举重曾是一项备受关注的运动。 彼时,中国头上还扣着“东亚病夫”的帽子。
1956年,运动员陈镜开一手133公斤的挺举打破世界纪录,从此,举重成了中国在奥运赛场的常胜项目。我们也用实际行动证明,即使是象征力量和韧性的运动,中国人依然能做的很好。
不过随着时间的发展,在各项体育运动逐渐蓬勃、我们已经不需要再用举重证明民族坚韧的时候,外界又开始对举重百般挑剔审视,它变成了蛮力、土、不文明的象征。
这样的语境里,举重队招生队员变得非常困难,即使有好苗子,父母也不希望孩子吃这份苦。谌利军母亲也曾说过,“害怕儿子练举重后形象不好,找不到对象”。
举重,真的成了“穷人孩子”练习的项目。有调查显示,在中国的职业举重运动员中,有53.5%的人出生在农村,32.6%的人出生在城镇,大多家里条件中等偏下。
走出无数举重冠军、广东石龙体校的老师表示,很多人来到举重队,其实是为了解决贫困家庭里成绩不好的孩子的生活问题,因为这里为他们提供吃住、能够让他们读完九年义务教育。
但是实际上,体育学校重训轻学的问题一直存在。举重运动员开始职业年龄的时候大概是9-13岁,他们的大半青春将在体校度过,而这期间,他们大多数人每周学习文化课时间甚至少于7小时。
一旦退役,缺乏良好教育,会直接成为他们无路可走的根本原因 ——当保安的才力和搓澡的邹春兰,就是典型例子。
举重运动员,常常处于四面楚歌的困境当中:原生家庭经济条件一般去学举重,但运动项目的市场化不佳,又难以帮助他们脱贫。 训练辛苦,还要承受巨大的舆论压力……
练出一身伤病,到头来除了荣誉什么也没有,这就是举重运动员的悲哀之处。
好在,通过这次东京奥运会,越来越多的举重运动员被看到,他们的困境和辛酸也被更多人知晓,也有更多的人开始破除对举重的陈旧认识。
谌利军还在大家的帮助下接到了代言。
希望如举重一般的小众项目运动员们,将不必再“用爱发电”。
用全身力气捧回金牌的人,迎接他们的掌声和欢呼,再热烈也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