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尔本华人妈妈亲历生产:和想象中完全不一样(组图)
婴儿出生和女人分娩是同一件事,是生死攸关的故事,是一场史诗般的生命冒险。
我所识的ㄧ位女性朋友,本是挺着大肚子去生产,全家准备喜迎宝贝女儿降生。到头来婴儿的确是平安出生,而母亲却是从鬼门关前躺着出来,至今仍长期处于昏迷状态。
大喜之日变成憾事之痛。因此我的脑海裡没有一套理想的生产计划,只求理想的生产结果———母胎均安。
更何况时有耳闻孕妇生产过程急转弯的故事:原想要没有医疗干涉的自然产,最后变成紧急剖腹产;原本算命选好时日的剖腹产,变成如洪流挡不住的自然产;甚至,原本在水中生产,后来生不出来只能上产檯剖腹,吃了一套“海陆全餐”。
我之所以选择走自然分娩的路径,只是很直观的“想顺着生理本能的节奏”。自然产并无法荣耀列祖列宗,或可因此获得一枚勇敢勋章。
接受肚子被划一刀,切开来把宝宝和胎盘拿出来,然后再把肚子缝起来的产妇,为了保护宝宝的生命,堵上自己的性命,主动或被动走上手术台,也是伟大的生产。
第三十九周的週五晚餐后,我开始感觉下体被隐隐的抽痛催迫,我知道大日子就要来了。我打开手机下载的宫缩计时器APP,手拖着圆滚滚的肚子和女儿商量:爸爸连续工作五天,可以的话不要半夜出来见世面,我们大家都睡个饱,才会有体力打这一仗。
女儿果然贴心。翌日早晨六点,我起来如厕,温热的羊水才流出。按事前的演练计画,老公拨通电话给医院,我从容淋个浴,拿了准备齐全的待产战包,赴往Sunshine Hospital战场。
已经许久没看到方圆五公里之外的视野,封城中的高速公路显得冷冷清清,一路通行无阻。“我爱你。”我又说了一次女性朋友的故事给老公听。想像,若发生在我身上,他该如何承受得住。
不行,绝对要无事故。我在心裡坚定祈求。抵达医院,因发现羊水有胎便,我很快就被获准安排进到产房最前线,没有被传说中的退货回家。
自然产很痛是基本常识。但...怎麽...可以...那么...痛。随着宫缩加剧,我以跪姿趴在像地球的弹力球上舒缓,面目扭曲的呻吟鬼叫。那种锐利又深沉,痛入筋骨的剧痛,已让人失去语言能力。
在文学上,我找不到任何中文词彙能彻底描摹形容;在医学上,吸了数小时的笑气也抵制不过;在神智上,我倒是很清醒的捏爆老公的手臂 ———那个差点有可能因咳嗽有Covid-19嫌疑,被拒陪同进产房,要负责剪脐带的准爸爸。
撑了快九个小时后,我彻底向疼痛投降。同意在背部嵴椎骨之间隙缝施打无痛分娩。哇~原来生产真的不需要去地狱一趟,才能把孩子带来人间,真心叩谢无痛分娩的问世,让我暂时摆脱肉体上的痛苦与精神上的疲累,从肖婆恢复成人样,能吃会笑还可拿起手机自拍。
接下来收缩的强度,我是从机器上判读数字才知道,彷彿不是我的身体要生产。少了疯婆式的叫声,整个产房安静下来,几乎只听见监测心胎的机器声。偶尔有几位助产士进出换班交接。
其中有一名华裔脸孔的男人出现在这裡,让我忍不住把目光放在他身上。注意到他,不是因为初次见面他就有资格把手指插入我的阴道内诊,判定我何时可生,而是他身上那件鲜橘色的花衬衫,在其他医护人员的制服中格外抢眼。
我打量着他,心想还真是Sunshine啊。若不是他挂着产科医生的OB名牌,他一派轻松的模样,真的会让我以为他是刚从夏威夷度假回来的路人甲。
我不记得过了多久,产房的声音逐渐吵杂起来,多了好几位医护人员纷纷走进来,每个人的神情严肃,交互说着我听不懂的医学术语,充斥大事不妙的氛围。
我焦虑的望了一眼浴室的门,老公正在裡面洗澡。顿时我体悟到“生孩子是女人一个人的战斗”这句话的真谛。
花衬衫医生走向我,细节他到底怎麽说的至今我实在想不起来,我只记得他的重点是说:“宝宝心跳骤降,可能会要直接剖腹。”我点头。我能做的就是接近无知地把信任交给专业。
“若心跳持续过低,我会按下这个红色紧急钮,立刻行动。”这是老公从浴室出来后听到花衬衫医生发出的指示。一群人围在我旁边。此刻,我的手已经颤抖不止,哭了出来。我真的恐惧会在这一天失去来不及见面的女儿。
一位助产士走到床旁,温柔的安抚我,他们会继续紧盯观察,目前宝宝一切都好。我告诉自己要镇定下来,专注每一刻的呼吸,让自己害怕的情绪尽快抽离,否则我那快要窒息的感觉,只会让孩子也快要无法呼吸。
我试着想像,女儿是个小小的旅行者,正在另一个国度和她的朋友一一告别,而她知道就要离开水中这座安全的城堡,心裡会有多麽的恐慌。
或许她因为害怕产生抵抗,抵抗到不敢乱动?随着子宫收缩一次又一次的浪潮,把她推向前方这条狭小的隧道,是逃生的出口,还是死穴一条?难道,她不比我更恐惧吗?
“亲爱的,不要放弃,不要犹豫。这一头是安全的出口,这里是上岸的地方。妈妈会在这裡迎接妳。”我闭着眼睛,为女儿打气。女儿的心跳虽时而降低,但我转个姿势,又回到正常数值。
来回反复多次,实在有点淘气。后来,产房逐渐恢復到只有两位助产士在场,花衬衫医生也离开了。看起来暂时是危机解除。
约略一小时后,花衬衫医生再度回来,又做了一次插指内诊,确定宝宝可以准备出场。他独自走到角落,头往上仰,十指交扣,嘀嘀咕咕的说:“让我们完美结束。”又把双手伸向天花板,彷彿在和助产女神埃雷图亚打交道。
这一幕,我毕生难忘。我和先生互看一眼,嘴角不禁上扬。“很好,再用力试一次。”花衬衫医生没有大吼大叫,而是低声轻语的鼓励我。没有疼痛感,我配合指令操办,使尽浑身力气地持续推挤。
突然,一个美妙的音波传入耳裡,啼哭。这个哭声,不是悲伤,是力量,是生命,是胜利之调。助产士直接将女儿放在我的肚皮上,她身上还有温热的血和黏液,我紧紧把她搂在怀裡,激动狂喜的泪流不止。
我顺着她的呼吸,轻柔缓慢抚摸她,用肌肤的语言对她诉说我的爱意。谢谢你在这里。此刻,我们仍然脐带相连,享受只有彼此的合而为一,就像是与世隔绝。
至于,医生和助产士如何在我私处缝补,收拾流出胎盘的善后细节,我完全失忆。产房微弱的光线,宣告帷幕落下。
这一天,绝对是一个值得在笔记上画上好多颗星星的理想生产。三小时后,我恰好赶上度过人生第一次的母亲节,也开始有了黑眼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