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酒、咖啡与上海的日与夜(图)
本文转载自FT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
在一座超级城市的停摆时刻,茶叶、咖啡,或者雪茄、烈酒甚至可乐,都成了人们抵抗情绪困境的利器。
上海,这座世界上人口最多国家的最大也是最现代化的城市,因为突然而至的奥密克戎疫情防控,在这个美好的四月陷于一种静默状态。那些梧桐树成荫的街道上,平时羞于见人的猫咪和流浪狗缓缓走过,路上没有来往穿梭的汽车,也没有三三两两的行人,偶尔只会看到几个送货的快递小哥驾着电动车奋力疾行。
被禁足于室内的家庭或个人,都在试图寻找自己的快乐,去抵御无时不在的压抑与苦恼。而在生活中难以缺少的茶叶、咖啡、香烟或者雪茄、烈酒、葡萄酒、啤酒甚至可乐,瞬间都成了人们战胜孤独的利器。
成瘾的门槛是迷雾重重的,我们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产生依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放手不依赖。人类利用化学物质来改变思维与感觉的历史,几乎和人类的历史一样久远。而我们在大部分时间里也都是在两者之间徘徊:不需要它,或者喜欢它。当人们陷于居家隔离、无法踏足室外的境遇,包括像我这样的单身人士,都不希望自己的生活如同一辆后胎漏气或者没有前闸的单薄自行车一样,滑行在一条笔直的、向更低谷冲去的斜坡之上。
喝下更多的威士忌或者葡萄酒,我们就会失去酒精带来的自我满足以及那种光彩夺目的感受。因为工作和娱乐之间的清晰界线已经不存在,女人们也许会画个妆就穿着睡衣去参加一个早上的视频会议,显然,很多人的状态都被隔离搞得一团混乱。
家里储存的葡萄酒或者威士忌统统陷入了那种已经不可以在舌尖上翩翩起舞的气泡,那种用颓废的冰块沉浸的泥煤味艾雷岛威士忌,曾经是那么体面那么舒服的拉弗格10年,都可以让我觉得口粮酒也是如此的难以舍弃。就如同我们会承认自己是享乐主义者,在隔离期间的生活里,我们也会厚颜无耻地说自己是一个“幻想家”,幻想着二十号或者二十五号可以出门,实在不行,五一你觉得如何?什么?楼上又发现了一个阳性?好吧,我们从头再等待一个十四天!
漫长而自由的长夜因为没有了秩序感而带着一种沮丧,酒精则要把人带向愤怒和欢乐交织的夜晚。譬如那个三千万人一起观看崔健线上演唱会的晚上,你会觉得窦文涛的出现都是多余的,朋友圈居然有人留言说要送给他另一首著名歌曲《杀死那个石家庄人》。显然在乐与怒的衬托之下,你必须承认你并不是自我讨厌的海明威或者演唱《可笑情人节》的Chet Baker。但是一个月是一段很长的时间,喝的越多,我们就会越不喜欢自己,也更越不喜欢这个孤独的世界。孤独是你不理睬这个世界,寂寞是这个世界不理你。总之我们会期待一个事件,一场可以共享的音乐会,或者一次时下流行的线上蹦迪。当在社交媒体上看到那种居民众多的小区一起合唱同一首歌,或者一起敲盆学习民间打击乐的时候,我想人们最终会忘记四月,忘记这个孤独而尴尬的四月。
在深夜,我会翻看更多的回忆录以及历史书籍来更深刻地了解所生活的这座巨大的城市。过去那些西方作者关于上海的书籍,记叙着这里曾是一个被称为东方巴黎的繁华通商口岸,一个曾经在西方知识分子眼中被看作是充满阴谋和新兴文化的国际大都市。有关它的电影、媒体、文学以及现代化的建筑都给全世界留下了难忘的印象。后来发现的人口数据也显示,“万国之城”中的300万中国人曾经与日本人、英国人、俄罗斯人、美国人以及其他国籍的外国人士共同相处。这些因素也造成了各种自以为是的国际化生活方式。这些生活方式里面不可或缺的就是咖啡或者可乐。在去年,全上海的咖啡馆数量已经号称全球第一了,真是不知道,在隔离的日子里面那些讲究咖啡质量的朋友们将如何面对自己家中没有好咖啡的无奈。
想到我的一个朋友在做社交媒体美食博主时所拍摄的视频,有一个很有趣的话题就是:“如何用50块钱在上海吃三顿饭?”其实为此找到一个答案并不难,小馄饨以及粢饭团还有生煎加在一起不会超过三十块钱,然而他居然花了25元喝了一杯咖啡。另外一位女性高管朋友告诉我咖啡是她续命的鸡血,我很好奇在过去的一个月,她是如何完成每天都排的满满的高强度的电话会议以及视频会议的。后来她说终于团购到了足够的胶囊咖啡。
剩下就是有趣的可乐,这个可乐不代表其他品牌,仅代表可口可乐,想到百事可乐做了那么多年足以让可口可乐蒙羞的市场推广,居然在一次前所未有的封闭隔离中败下阵来,而且败得那么难看。因为人们都把可口可乐当作可以交换所有货物的“原币”,这就是说可口可乐可以换来一切。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异军突起的互联网时代的新饮料元气森林,想到它无处不在的巨幅路牌广告,以及各种互联网营销的讲座上的侃侃而谈,但在这次漫长的隔离生活中,居然没有看到一个人在讨论“哪里可以买到元气森林!”
透过书房里面烟雾缭绕的雪茄灰色透镜,我看到一排排的书籍立在书架上,它们都笼罩在薄雾和微妙的光线下,感觉每一本书都站在书架的边缘,散发着微弱的温柔,在冷漠中渴望参与评论人们当下的孤独。当夜晚的光线给都市披上一层面纱,我站在无人的街上看着路灯下坚韧不拔的马路,以及通过斑驳陆离的树叶照在地上的怪异光影所显现的深绿色和乳白色。能感觉到这是我与这座城市的亲密时刻,也是我与这个失落世界抹不去的痕迹,走回院子的一霎那,有一种被世界遗弃的沮丧。
但是我知道我还保留着最后的武器,那就是一根像权杖一样的雪茄。隔离期间,我所有爱好雪茄的朋友最焦虑的问题就是:眼看着雪茄渐渐的抽光了。我熟悉的一位著名设计师在朋友圈里抱怨,下午在院子里面看完一本书,居然抽了两根雪茄。这种企图超越丘吉尔的野心来自于有限的存货和对没有明确时间表的解封的期待。攥着一根舒服长度的雪茄,两根手指捏了一下它的紧实度和湿润的油脂,这种单一作物的卷叶显然要比那些填充切碎烟草混合物的微型雪茄更有温度,它配得上浇上奶油的咖啡、加冰的朗姆酒、威士忌或者老派的干邑。它几乎成了百搭之物,但是它也几乎成了银行家和基金经理们的道具,粗壮的雪茄在粉饰一个咄咄逼人的圈子里面交易的患得患失。但是这些都与你在自己的书房里面享受一根雪茄无关,因为挥舞着一根冒烟的雪茄,也许就是你挑战隔离期间低落心情的秘密武器。
又想起了我最喜欢看的电影《银翼杀手》。影片中人们以“大停电”的往事作为一个历史的分界线。在一座超级城市停摆的时刻,我坐在电脑前结束回顾那些让人上瘾的商品,耳畔突然响起了张雨生的老歌《没有烟抽的日子》,虽然我们目前都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走回那些熟悉的街道,重新见到那些熟悉的朋友们。
“…去抽你的无奈,去抽那永远无法再来的一缕雨丝…而在我的心里一直,以你为我的唯一,唯一的一份希望。”
本文转载自FT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