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理聚集的“大厂离职”博主:躺不平的大理有点卷,有人半年后离开(组图)
“朋友们,我想说人生是旷野”“离开北京旅居大理,这次换一个活法”,在社交媒体上,一些自称要探索人生无限可能性的“大厂”离职博主似乎走向了同一个目的地——大理。 在社交媒体上检索“大厂”“离职”“大理”,可以看到许多相似的分享内容,它们似乎成为了一串关键词。无需调动太多想象,从这些词就可以定位出职场精英走到人生转折点、来到大理的故事。 “大厂离职”员工为何辞职去大理,又是什么驱动他们成为“大厂离职”博主?
“大厂离职”成引流新赛道
前快消大厂产品经理瑶女士告诉红星新闻,今年4月,当她把社交媒体上常用标题从“留学”改为“大厂离职”之后,粉丝关注量有了一次小规模的增长。而当她开始分享瑜伽等内容之后,热度又消退了下去。
小红书上的大厂离职来大理内容分享
瑶女士回忆,离职前她经常在社交平台上刷到“大厂离职来大理”的内容,等她离职并来到大理之后,她也成为了分享“快消大厂离职来大理”生活的自媒体人。她发现,看她这些笔记的,则是和她当初一样想离职还没离职的“大厂”人们。
但在大理,大厂的概念似乎“扩容”了。
“如果你在北京社交媒体上相亲交友,写自己是大厂的,大家默认你来自那几家大型互联网企业,如果不是,肯定要被吐槽。”有着多家互联网企业从业经历的小亚告诉红星新闻,在许多从业者的共识中,“大厂”应该是字节跳动、阿里巴巴、腾讯、美团、滴滴这些。在他心中,企业年营收千亿是互联网“大厂”门槛。
而在大理,红星新闻注意到,不少曾经或者正在使用“大厂离职”标签的博主们其实来自顺丰、kkv(快消品牌)、联想等企业。
刚从哈尔滨一家省属国企离职的小孙也认为自己属于“大厂离职”群体,“我不知道大厂的内涵要怎么定义,但是客观而言,在黑龙江它的经济体量还算是(大厂),周围人群也认为是大厂。”小孙称,她已有运营自己社交媒体账号的计划,如果有需要,会使用“大厂离职”这样的标签。
一年半前从联想离职的小木表示,刚到大理时,她会以“大厂离职”这个身份在社交媒体或者人群中定位自己,“但现在已经不会了”。而当红星新闻进一步问到转变的原因时,小木则表示暂时没法给出答案。
在社交媒体上检索“大厂离职”“大厂裸辞”,不难发现,许多博主把这些词几乎放进了每一条内容的标题,“大厂离职”成为了他们吸引流量的赛道。
在小亚看来,“大厂离职”更多是对自己曾经能力、社会认可程度的定义,在社交媒体上打出这个响亮的招牌,就马上可以拥有更大的话语权。
从腾讯离职的刘伟几乎是最早一批来到大理的大厂离职人。2017年到大理,他见证了许多人用“大厂离职”的标签来经营账号。刘伟介绍,“大厂离职”是一个效率很高的标签,在创业过程中,他一度很纠结是否要用“大厂离职”介绍自己,后来也变得无所谓了。
现在,刘伟正在从事创新教育工作,刘伟称,和学生提起自己大厂离职经历时,学生们总是“比较认可”。
“但如果(我)用大厂离职的标签起一个账号,真是太网红气了,我不愿意那么做。很多人都这么干,确实可以(成功)。”刘伟说道。
2024年5月24日,云南大理景色 图据视觉中国
“想持续输出很难”
离职人前往大理的原因多种多样。
瑶女士表示,离开深圳时,作为快消大厂产品经理的她几乎刷光了自己医保里的钱,大厂的工作压力让她成为一家正骨医院的常客。
“身体确实需要休息了。”因为身体原因离开一线城市高强度工作岗位的远不止瑶女士。“知道自己的身体很多地方都发出警告信号了,免疫、消化、颈椎腰椎、眼睛都有问题,从体检出结果前就开始担心,看到结果悬着的心终于碎了。”刚到大理不久的一名字节跳动前员工这样对红星新闻说道。
对为何从大厂离职,刘伟则表示,“能做的东西已经非常有限,产品正在向二三四线城市获客,想要迎合新的受众,做出来的产品就不是那个味道了。”他还称,离职后选择去大理,是因其认为大理是座与众不同的城市。“我在大理街边吃面,看到旁边就是野孩子(乐队)在吃面,大家都没有见了明星的感觉,非常生活化,整个城市都充满了文化氛围。”刘伟回忆道。
受到吸引来到大理之后,开民宿、做咖啡,许多大厂离职人投身实体。前顺丰产品经理小泽在大理古城开起了自助麻将馆,自己做保洁。
但比起这些传统职业,“数字游民”在旅居大理的人群中讨论度更高。“只工作不上班”是在大理“数字游民”中通行的一个重要共识,时常出现在他们的活动海报和介绍中。
《财新》曾于2023年对大理的“数字游民”做出报道。数字游民这一概念最早提出时,是指在网络通信技术的加持下,人类天然的旅行欲望可以在移动的工作、生活中被满足。不少数字游民通过互联网在线工作,而不用待在某个固定的地点甚至固定的公司。过去三年,大理成为国内有名的数字游民“圣地”。
在大理的这些年,刘伟见证了数字游民从一个概念变成了许多年轻人真实的选择。与此同时,像NCC一样的数字游民共创社区也接连兴起。
5月26日,位于大理的NCC共居共创社区迎来周年派对,这场派对容纳了近200人。活动介绍中,NCC自称是大理最大的数字游民、创业者、创作者“窝点”。在派对上问及是否有大厂离职人,所有人的回答都是“这里到处都是”。
NCC周年派对,许多参与者都是大厂离职人
不过,瑶女士告诉红星新闻,她看到的大理数字游民中最多的两类,是“做自媒体的和炒股的”。
小泽和瑶女士有着相似的观察结论。“真实的数字游民不像概念里这么光鲜,很多自称数字游民的人其实没有在做互联网工作,多数还是炒股的。”小泽说道。
“这边炒股的人里很少人是‘技术流’,相比之下做账号更是个技术活儿,还有一部分数字游民的工作内容是教其他人怎么做数字游民,这也算是自媒体里不错的赛道了。”小亚对此补充说道。
小亚表示,大厂离职博主这个赛道一旦开辟,就会很卷。“以前的职级、薪资都会成为关注者衡量你的维度,很多人就会被淘汰下来,和美妆、吃播这些可以进步的赛道不一样,你在大厂拿多少年薪是既定事实,想持续输出很难。”
云南大理洱海,双廊风光 图据视觉中国
“躺不平”的大理有点“卷”
许多在大理旅居的离职人告诉红星新闻,在大理,有两套物价系统,一套是当地人的消费标准,一套是属于一线城市的。瑶女士工作的瑜伽馆定位瞄准高端客群,为许多旅居大理的一线职场人士提供服务,课程单价超过400元,比许多在一线、新一线城市的瑜伽课程价格还要高。
小亚称,在他看来,那么多人选择在大理经营“大厂离职”账号,本质上是一种躺也躺不平的状态。瑶女士将其称为“45°躺”,有别于完全的躺平和摆烂。
“为宣传自己的民宿、咖啡馆经营自媒体账号,还算是利益驱动的。还有很多人是在当下没有任何收益的情况下做账号,大家不排斥积累流量或者创造财富,万一哪一天这个账号就做起来了。这种想法本质上是一种勤奋,大家还和在职场时一样的勤奋。”小亚说道。
事实上,在采访中,没有任何一个离职博主将来到大理的理由归结于“躺平”,他们表示,到大理的人还是期待与他人相遇、期待创造的,“这里聚集着很有创造力的人”。
博主阿泉已打算离开大理,经营自己的账号半年,他还没看到什么起色,只有存款在一点点变少。“大理理应是一个焦虑感没那么强的地方,大家都会很友好,很少有职场中那种戾气。但看到其他人生活过得有声有色,在这里创业、成为数字游民,(我)还是会焦虑。这可能是我自己的问题。”阿泉说道。
“做数字游民没有那么容易。”在NCC社区的周年派对上,许多人这样告诉记者。
尽管如此,阿泉完全不觉得这半年的时间是虚度。“苍山、洱海都对我很好,我的心情、我的身体都变好了。”阿泉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