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嵬坡震荡:宠极一时的杨氏家族为何惨遭灭门?
本文系“国家人文历史”独家稿件,欢迎读者转发朋友圈。
本 文 约 8762 字
阅 读 需 要
26min
唐代的家庭关系有点乱:初唐武则天,先为唐太宗才人,后嫁给唐高宗做了皇后。论辈分,武则天应当是唐高宗李治的小妈。这个辈分显然有点乱。
唐中宗李显是唐高宗与武则天的儿子,高宗驾崩后,武则天控制朝政。武则天与唐高宗李治的两个儿子中宗李显、睿宗李旦先后即位,又先后被武则天废黜。此前,太子李贤,次子李弘也都先后被武则天毒杀或废黜。此后,武则天自己当了皇帝,改国号为周,成为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
刘晓庆版《武则天》中的武则天和唐高宗
神龙政变后,中宗复位,可不久便被自己的皇后韦氏,以及女儿安乐公主下毒毒死。这绝对是个悲剧式的皇帝。至于这个韦后,其生活经历也乱得让人咋舌——嗣圣元年(684年),中宗即位。同年,武则天强迫中宗退位,并流放房州。韦后全程陪伴中宗,因此中宗对韦后也比较信任。
《资治通鉴》记载:
初,韦后生邵王重润,长宁、安乐二公主,上之迁房陵也,安乐公主生于道中,上特爱之。上在房陵与后同幽闭,备尝艰危,情爱甚笃。上每闻敕使至,辄惶恐欲自杀,后止之曰:祸福无常,宁失一死,何遽如是!上尝与后私誓曰:异时幸复见天日,当惟卿所欲,不相禁制。
正是因为中宗对韦后信任,也正是因为中宗这句“异时幸复见天日,当惟卿所欲,不相禁制”,中宗复辟后,韦后及其家族干预朝政,弄得朝政乌烟瘴气。此外,作为母仪天下的皇后,韦后与武三思私通。
依旧是《资治通鉴》记录说:
(唐中宗)女安乐公主适三思子崇训。上官婉儿,仪之女孙也,仪死,没入掖庭,辩慧善属文,明习吏事。则天爱之,自圣历以后,百司表奏多令参决;及上即位,又使专掌制命,益委任之,拜为婕妤,用事于中。三思通焉,故党于武氏,又荐三思于韦后,引入禁中,上遂与三思图议政事,张柬之等皆受制于三思矣。上使韦后与三思双陆,而自居旁为之点筹;三思遂与后通,由是武氏之势复振。
韦后的苟且之事,中宗是知晓的,但中宗不为所动,言出必行。他这么放任自己的皇后,最后为其毒杀,也就不奇怪了。
唐玄宗李隆基的父亲是唐睿宗李旦。睿宗是中宗的同父同母弟,李隆基是睿宗李旦的第三子,原封临淄郡王。韦后乱政,杀中宗,拥立中宗少子李重茂为傀儡皇帝。李隆基联合姑姑太平公主(武则天和唐高宗的女儿)发动政变,将韦后一党出去,拥立睿宗复位。此后睿宗将皇位禅让给李隆基,这又导致太平公主不满,进而准备发动政变。李隆基果断下手,将太平公主除去,这才稳定了自己的统治。
李隆基的登基过程,充满了唐朝特有的政治乱象。这些政治乱象,只不过是帝国乱象的一部分。实际上,李隆基的家务事也很乱。
唐玄宗李隆基很宠爱杨贵妃。但杨贵妃并非他的皇后。玄宗先后有过两个皇后,其一为废后王氏。王氏为玄宗原配,在李隆基还是临淄郡王就结婚了。后来,王氏在宫中搞巫蛊,被玄宗废黜。
电影《妖猫传》中的杨贵妃和唐玄宗
其二是武皇后,武皇后生有夏悼王、怀哀王、上仙公主以及寿王李瑁。武后与王皇后属于同一时期人,王后被废后,武氏为惠妃,尽管“宫中礼秩,一同皇后[1]”,但毕竟武氏名号上只是惠妃。武惠妃“开元二十五年十二月薨,年四十余[2]”,其皇后名号为追赠。
两人之后,玄宗再无皇后,仅有杨贵妃得宠。
杨贵妃原为玄宗之子、寿王李瑁的王妃。《旧唐书·后妃传上·杨贵妃传》中并无相关记载,但《新唐书·后妃传上·杨贵妃传》中则明确记载:“始为寿王妃。开元二十四年,武惠妃薨,后廷无当帝意者。或言妃姿质天挺,宜充掖廷,遂召内禁中。”这辈分就有点乱了。
唐玄宗以公公的身份,纳儿媳妇为妾。这种事情,放在哪个时代,都是乱伦。不过考虑到李唐早在高祖立国之后就有太子李建成、齐王李元吉“淫乱后宫”,太宗、高宗时代又有武则天的先例,唐玄宗不过“继承家学”,如此想来,也就不奇怪了。
进入宫廷后,杨氏被赐号“太真”。又因其“善歌舞,邃晓音律,且智算警颖,迎意辄悟。帝大悦,遂专房宴,宫中号娘子,仪体与皇后等。[3]”玄宗中宫虚位,而杨太真虽非皇后,但实际为中宫之主,得玄宗宠幸。天宝初年,杨太真进封贵妃。
杨贵妃得宠,杨家人的幸福降临得太迅猛。
影视剧中的杨国忠
杨贵妃的三个姐姐,大姐被封韩国夫人、三姐被封虢国夫人、八姐被封秦国夫人。“出入宫掖,恩宠声焰震天下。每命妇入班,持盈公主等皆让不敢就位。台省、州县奉请托,奔走期会过诏敕。四方献饷结纳,门若市然。”
杨贵妃的堂哥杨铦,也进官“鸿胪卿,锜侍御史,尚太华公主”。这里不得不说一句的是,这位太华公主乃是武惠妃所生,是唐玄宗的掌上明珠,最是宠爱。杨铦是唐玄宗的大舅子,女儿嫁给大舅子,这辈分又乱了。
至于杨贵妃的远房亲戚杨钊,也被加官进爵,持续升迁。并在天宝年间位居宰相。杨贵妃死去的父亲也被追封为太尉、齐国公……
你没看错,“位居宰相”。我们或许在天宝年间宰相里找不到杨钊的名字,印象中,玄宗朝的宰相就李林甫和杨国忠两位奸相最有名。而杨钊,后来改了个名,就叫杨国忠。
杨家人的权势熏天,在《新旧唐书》中多有记载,这里举两个例子。
《旧唐书》里记载,玄宗天宝十载正月十五夜,杨家人夜游长安,路上与广平公主的马队遭遇在西市门。这造成了交通堵塞。“杨氏奴挥鞭及公主衣,公主堕马”,驸马程昌裔来搀公主,结果被杨家奴仆打了一顿。公主咽不下这口气,跑去跟玄宗哭诉。玄宗也没见生气,两边各抽一巴掌,但是显然公主吃亏更大——杨家主人没受责罚,只是奴仆被处死;至于公主家,公主显然是受害者,可非但没受到杨家的赔偿,驸马程昌裔还被免了官。
《新唐书》里则记载,每年十月,玄宗幸华清宫,杨贵妃兄弟姐妹五户人家扈从皇帝,一并出发。“国忠既遥领剑南,每十月,帝幸华清宫,五宅车骑皆从,家别为队,队一色,俄五家队合,烂若万花,川谷成锦绣,国忠导以剑南旗节。遗钿堕舄,瑟瑟玑琲,狼藉於道,香闻数十里。”
今日,我们几乎看不到杨家人扈从玄宗出游华清宫的图像,但杨家人出行的场景,我们可以通过宋代摹本清晰看到。这幅作品便是现藏于辽博的宋摹本《虢国夫人游春图》。
虢国夫人游春图
这是一幅传承有绪的作品,曾入金章宗完颜璟内府收藏。此图现有的装裱格式保留了完颜璟“明昌七玺”中的五方,以及完颜璟的在卷首的题签。这五方章分别是:卷首金章宗题签“天水摹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处钤盖“明昌”,画心右下方钤盖“明昌宝玩”,画心左上方钤盖“内府宝绘”,画心左下方钤盖“内府珍玩”,以及画心后隔水“群玉中祕”半字印。“群玉中祕”已被破坏,这说明此图现存格式并非金代内府格式。
金章宗鉴定此图为宋徽宗所摹,故而题签曰“天水摹张萱虢国夫人游春图”。但其实此图并非宋徽宗作品,而当是宣和画院中的某宫廷画师所为。章宗的鉴定有误。
此图创作完毕,入藏宣和内府,后流入北方,进入金内府,清代为梁清标收藏,乾隆朝入内府收藏,直到清末为宣统带出紫禁城,入吉林伪皇宫小白楼,现为辽博所藏。卷首下方,钤盖的“东北博物馆珍藏之印”是此图钤盖的最后一方印章,而东北博物馆便是现今辽博的前身。
此图构图具有极浓的唐人风格:画作无背景,人物呈现前方三人三马,后方六人五马式,一簇簇出现的形态。这种构图形式是较为典型的唐代绘画构图形式。
从技术上说,金章宗说此图是模仿张萱的绘画技术而来。
张萱长于仕女画,画史记载他的仕女画,非常活泼,人物造像精准,侍女耳根、面部敷色细腻,他曾以“金井梧桐秋叶黄”之句画《长门怨》,这也能说明张萱的画作是有文学意蕴的,算得上后人嘴巴里的文人画了。
张萱 《捣练图》
《虢国夫人游春图》与张萱原作当然是有区别的,宋人在摹写这幅作品时,加入了宋人自己的审美元素和用笔技术——这是任何摹本,都无法克服的时代问题。
因此,这幅作品,我们可以大致看成是张萱流派,但其细节上,我们不能深究。更不能认为,现存图像上的一切线条和敷色,都是张萱时代的产物。毕竟,这是一幅宋画。
张萱此作,也有文学依托。此图是依据杜甫诗作《丽人行》创作而来。《丽人行》所记述的是唐玄宗天宝十二载(753)三月初三,杨家两姐妹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出游踏青的场景。诗前面部分写道:
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
头上何所有?翠微匎叶垂鬓唇。
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
就中云幕椒房亲,赐名大国虢与秦。
其“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绣罗衣裳照暮春,蹙金孔雀银麒麟。头上何所有?翠微匎叶垂鬓唇。背后何所见?珠压腰衱稳称身。”之句与图像中的人物描摹一一对应。
但问题也接踵而来。既然此图以虢国夫人、秦国夫人游春为描绘对象,那么这幅名为《虢国夫人游春图》的作品中,有没有秦国夫人呢?如果有,图中人物谁是秦国夫人?谁又是虢国夫人呢?
其实,这些问题并非学术界探讨此图时最热心的话题。但是这个话题却是老百姓最喜闻乐见的话题。
简单罗列几种说法,大家自行判定:
说法一,图中左侧第一青衫男子为虢国夫人。唐代女子时常穿男装,虢国夫人也不例外,她走在队伍最前方。从马匹梳理整齐的鬃毛,从马匹身上精致的装饰,以及挡泥垂于马腹等细节参考,骑乘此马的人身份高贵。
说法二,画面后方六人五马中抱小朋友者,此女着青衫,不够富贵,但马匹装璜富丽,怀抱小孩是虢国夫人的女儿。加之此人此马为众人簇拥,因此,此人或许为虢国夫人。
说法三:画面居中黑马之后,怀抱小孩女子之前的红衫女子是虢国夫人。其人衣着华丽鲜亮,马匹装饰精美,行走于对于之中,为众人簇拥、跟随。前有三骑开路,后有四名随从,孩子则交给了身后不远的保姆照顾。
说法四:画面前三者为杨氏三姐妹,两人男装,一人女装。不过我觉得不太靠谱,毕竟,第二人衣着过于朴素,或为婢女。马腹挡泥也较短,显然有点寒酸。这种造像,不太可能是贵族女子。
说法各种各样,目前其实也没有固定说法,究竟谁就是虢国夫人。秦国夫人是否就出现在这画面中。
但这幅图确实把杨家姐妹出行时的盛况描绘了出来。因此,《虢国夫人游春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算成盛唐时代的图像史料,其历史价值是值得我们珍视的。不过写到这里,我多少有点跑题,毕竟《虢国夫人游春图》所描绘的是753年的事情,这段历史还在盛唐,而并非是我们这一版块所提到的“安史之乱”中。
既然咱们也说到了杨家女子骑马出行的事儿,又需要找到与“安史之乱”相吻合的画作,则宋末元初的隐逸文人钱选的画作《贵妃上马图》就值得我们关注了。
《贵妃上马图》藏美国弗利尔美术馆,纸本设色,全作无背景,人物呈现一簇簇出现,是典型的唐画构图。
《贵妃上马图》
钱选在画心后方题诗曰:“玉勒雕鞍宠太真,年年秋后幸华清。开元四十万疋马,何事骑骡蜀道行?”结合上文,我们知道,钱选此处“年年秋后幸华清”语,还是符合历史记载的。在这幅人物长卷中,钱选虽然采用了唐代人物绘画那种固定形式来进行创作,但也匠心独具地巧妙处理了人物之间的关系。
当画面展开时,自右朝左的前三个人,都是回首向左。他们三人彼此之间空间拉得比较开。这很容易引发人们的困惑:他们回头究竟在看什么?
当第四个人出现时,答案似乎被解开了,原来,他们在等那位骑马的男子——唐玄宗李隆基。
可是,当李隆基全面出现在画面中,他胯下那匹同样回头张望着的白马也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甚至是李隆基身后的随从也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我们吃惊地发现,画面中人物所等待的,并非唐玄宗,而是居于画面中心的五个人和一匹灰马——四人簇拥着只露出侧脸的杨贵妃。
四人中红衣人抱手立于马侧,灰衣男子牵马背对我们,另外两名侍女正搀扶这杨贵妃上马。唐代以肥为美,“环肥燕瘦”一词足以说明杨玉环丰腴无比。想必,福态的身体想要翻上这高头大马真的不会太轻松。众人簇拥搀扶,杨贵妃缓缓而上,在前后人物目光的注视下,完成跨马这一重体力活。
钱选用前缩法处理了李隆基胯下的马匹,让画面中人、物之间的回首显得那么自然!
目光吸引了我们将作品读完,然而更有新意的是,钱选将画面重点之所在,杨贵妃,并没有做完整地描绘,只是画出了她的侧身和侧脸。画家通过周围人物的目光和簇拥衬托出了杨贵妃画面主人公的地位。这种将重点轻描淡写,却又以周边氛围进行烘托的构图方法,正是中国古代绘画中很典型的侧面描写方式。
这幅画作,当然是虚构的杨贵妃上马的场景。根据钱选画面后方的题跋,这幅作品所描绘的,有可能是杨贵妃随幸华清宫的历史,但“开元四十万疋马,何事骑骡蜀道行?”一句,似乎又与明皇幸蜀有关。
“明皇幸蜀”是唐史典故:安史之乱爆发后,安禄山乱军用极短的时间攻克洛阳后,兵锋直抵潼关。唐廷先是任用安西名将高仙芝和封常清出镇潼关作战,但二人不熟悉河北乱军的战法,加之监军宦官边令诚诬陷,两位名将被错杀在潼关。此后,身患中风的陇西名将哥舒翰坐镇指挥潼关防御,但又因为唐廷对前线指挥的多种干涉、哥舒翰自身身体问题,以及部将不和等多种原因,潼关失陷。
影视剧中的安禄山
潼关失守,意味着长安门户洞开,无险可守。唐玄宗和他的中枢朝臣,唯有逃出长安,进入巴蜀躲避兵燹。这一路西行,艰苦不堪。
国家动荡,沿途官府衙门早已逃散,无人接驾,加之玄宗一行仓皇出行,以至于饮食不济,狼狈不堪。《旧唐书本纪九·玄宗下》的文字记载,非常能说明玄宗一行此时的处境:“至咸阳望贤驿置顿,官吏骇散,无复储供。上憩于宫门之树下,亭午未进食。俄有父老献鋋,上谓之曰:如何得饭?于是百姓献食相继。俄又尚食持御膳至,上颁给从官而后食。”若非老爷子献食,玄宗一行的后勤问题都让人堪忧。
没饭吃也就算了,大军过渭河不久,“遇潼关散卒,误以为贼,与之战,士众多伤[4]”。自家人摆乌龙,误伤友军这事儿更让军心雪上加霜。
玄宗及其扈从官兵的心境,大家可想而知。而那些根正苗红,平日养尊处优的禁军龙武军卫士卒来说,如此远行,则更为艰苦。至于军心动荡,也是可以理解的。而动荡的矛头,直指奸相杨国忠。
为什么针对杨国忠?同样是《旧唐书本纪九·玄宗下》里面写得明明白白:“龙武大将军陈玄礼奏曰:逆胡(安禄山)指阙,以诛国忠为名,然中外群情,不无嫌怨。今国步艰阻,乘舆震荡,陛下宜徇群情,为社稷大计,国忠之徒,可置之于法。”士兵们认为安禄山造反,国家弄成这般田地,都是杨国忠的问题。这陈玄礼是金吾卫大军的统帅,早在李隆基还是临淄郡王时,便在他左右,也是忠心耿耿之人。这样的人,在如此环境下,说这种话,显然,身为大军统帅的他,已经不能弹压军队,若不杀杨国忠,扈从大军未必还能再听命于玄宗皇帝了。
玄宗依旧在犹豫,但龙武军的士卒不愿再等待了。当这一行人走到陕西兴平的马嵬坡时,龙武军大军发动兵变:
吐蕃访唐使团一行21人,一路走来,在马嵬坡遇到了玄宗逃难队伍。吐蕃使臣并不清楚大唐已经内乱。但让他们感到高兴的是,皇帝和杨国忠居然跑到这么遥远的马嵬坡来迎接他们。他们很高兴,在马嵬驿站的大门口,拉住杨国忠的马。
这一幕被龙武军士卒看到。有士兵高喊:“杨国忠连蕃人谋逆!”很快,龙武军士卒将驿站包围得水泄不通。杨国忠随即被杀。这个细节,被姚汝能在《安禄山事迹》中记载了下来:“骑士张小敬先射国忠落马。”
马嵬坡之变
如今,很多人因为《长安十二时辰》,知道了“张小敬”。而真实的历史中,张小敬的身份,是一名龙武军骑兵。
《长安十二时辰》中的张小敬
杨国忠被杀,杨贵妃也得死,谁让他俩是兄妹呢?
《旧唐书·后妃上·杨贵妃传》记载说:“既而四军不散,玄宗遣力士宣问,对曰贼本尚在,盖指贵妃也。力士复奏,帝不获已,与妃诏,遂缢死于佛室。时年三十八,瘗于驿西道侧。”下葬的时候,只是简单的“裹尸以紫茵[5]”,草草掩埋,完全没有了昔日的尊贵。
就这样,一代奸相杨国忠被杀,唐玄宗最宠爱的杨贵妃,也被杀。至于杨家一家老小,也几乎全部殒命乱世之中。老百姓说这是报应,可看史书的记载,却又是那么触目惊心。那活生生的生命,在历史大潮的乱流中,总是那么卑微,那么渺小。
杨国忠被杀于马嵬坡时,虢国夫人听闻兵变,赶紧拉上杨国忠的妻子裴柔,以及孩子们逃跑,他们一路狂奔到陈仓。此时,马嵬兵变的消息已经传开,陈仓县令薛景仙率人捉拿她们。这帮人走投无路,逃入一片竹林。虢国夫人先杀了儿子裴徽,后又杀了自己的女儿。杨国忠妻子裴柔自知自己难以活命,又下不了手自裁,她便请虢国夫人动手,杀了自己。最后,轮到虢国夫人自裁,她自刎,却未死。最终,陈仓令薛景仙追来,将她们全部载回县衙,虢国夫人未死,便被关在监狱里,也没有人管她死活。最终,虢国夫人失血过多,血凝于喉而死。死后,虢国夫人被草草安葬在了陈仓城墙外。
然而,不论是马嵬坡还是陈仓,这两个地方毕竟都在陕西,尚未入蜀。国家动荡,家里也安定不得。马嵬兵变后,玄宗一行究竟是入蜀,还是去其他地方?大家的目的地成了一个必须议定的问题。
龙武军中传出不同声音,有的决意前往河、陇地区,有的打算前往灵武节度,参加对叛军的战争,有的则欲回关中。但不论哪种观点,大家都不打算入蜀。
御史中丞、置顿使韦谔建议先前往扶风,徐图再议。对此,大家倒没有异议,可待到出发时,百姓请留太子,返回关中与乱军作战。至于大军抵达扶风后,“军士各怀去就,咸出丑言,陈玄礼不能制[6]”
刚好此时,益州贡春彩十万匹,玄宗将这十万匹绢分赐诸军,军心方才平稳一些。玄宗早已心灰意冷,无心政治,他执意入蜀。太子李亨则率领一部分军队和臣僚去了灵武,意图调集西北军队,与乱军作战。当年七月,李亨在灵武自立为帝,是为唐肃宗。肃宗架空了玄宗权力,玄宗被迫退位为太上皇。此后,玄宗在蜀地待了一段时间后,待到长安光复,局面稳定了,方才被肃宗接回长安。
这便是明皇幸蜀的历史。不论是杨贵妃,还是杨国忠,都是这段历史的组成部分。每每读这段历史,总让人唏嘘不已,人间珍贵是真情,杨贵妃毕竟是唐玄宗的真爱。皓首之人痛丧真爱,真让人惋惜,让人感慨。
自马嵬坡一别,唐玄宗心中始终惦念杨贵妃。他从蜀地回长安后,下诏改葬杨贵妃。他希望给自己心爱的女人以厚葬,以寄托自己的哀思。然而,老人家就这么一点点心愿都无法完成。礼部侍郎李揆上奏说:“龙武将士诛国忠,以其负国兆乱。今改葬故妃,恐将士疑惧,葬礼未可行。[7]”
您要改葬你的贵妃,这可不简单是您的家里事。您想过那些参与兵变的龙武军将士的感受吗?您改葬贵妃,是要对将士们宣告,您要秋后算账来了?您这么干,就不怕将士们再给您来一次马嵬兵变吗?
虽身为太上皇,但改葬心爱的贵妃一事,无能为力。最终,杨贵妃只好悄悄地被改葬其他地方。“初瘗时以紫褥裹之,肌肤已坏,而香囊仍在。内官以献,上皇视之凄惋,乃令图其形于别殿,朝夕视之。[8]”一声叹息,无怪乎这千百年来,玄宗、杨贵妃的爱情故事为各种文学、戏剧、影视作品传颂。这唐玄宗确为重情之人。
明皇幸蜀图
台北故宫博物院收藏了一幅名《明皇幸蜀图》的青绿山水画作。此作挂名李昭道名下,其内容所描绘的,刚好是唐玄宗避难巴蜀的情形。画面右侧,有一队人马在崇山峻岭中穿行,领头的红衣骑马男子,应当正是玄宗。不过,这一队人马中是否有杨贵妃,这就不好说了。或许,此时马嵬兵变已经发生,杨贵妃已经被缢杀,故而画面中的玄宗皇帝孤零零地走在队伍的前方。
画面的左侧,有先行的队伍。从他们的着装,以及他们身边的马匹、骆驼身上驮行货物,我们不难判断出,这些人,应当是幸蜀队伍的后勤人员。
就作品的艺术特点来说,《明皇幸蜀图》山石无皴,全部青绿设色,构图饱满,一片金碧之色,反映了盛唐时代的山水画面目。画面中的崇山峻岭,高耸入云。山石构图严谨,一丝不苟,人物在山间穿行,正有“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之意。或许,蜀道难行,也正应和了唐玄宗一行人入蜀避难的心境。以富丽堂皇的画面风格表现落魄的人生境遇,用现在流行的词汇来说,这多少也算是一种“反差萌”吧。
关于此作的争论较多。宋代叶梦得《避暑录话》:“明皇幸蜀图,李思训画”。李思训是李昭道的父亲,两人都是盛唐时代人,李唐宗室。李思训人称“大李将军”,李昭道则被称为:“小李将军”。李昭道的绘画继承乃父,两人属于同一流派,都是盛唐时代金碧山水的典范。
李昭道是明皇幸蜀的亲历者,至于李思训,早在安史之乱爆发之前,便已去世。如果此图当真是李思训所作,则内容就必然不可能是“明皇幸蜀”主题。今天的学术研究,一般将此图的作者定为李昭道。
此图有多种不同版本传世,现存台北故宫的这幅作品,究竟是原作,还是后人的摹本,今天也不能确定。此图经由清代宫廷收藏,但清人也不能判断此图作者究竟是谁?乾隆皇帝在画面上方题跋写得非常清晰:“青绿关山迥,崎岖道路长。客人各结束,行李自周详。总为名和利,那辞劳与忙。年陈失姓氏,北宋近乎惠。”
此图作者是谁,是真迹还是摹本……我们当然可以像乾隆皇帝那样提出假设,认为是宋人摹本。但是就作品考辨这个问题,此图还存有较多谜团,有待美术史学界继续研究,或许才能最终解决。
参考资料
[1]《旧唐书后妃上 武后传》
[2]《旧唐书后妃上 武后传》
[3]《新唐书后妃上 杨贵妃传》
[4]《旧唐书本纪十 肃宗传》
[5]《新唐书后妃上 杨贵妃传》
[6]《旧唐书本纪九 玄宗下》
[7]《旧唐书后妃上 杨贵妃传》
[8]《旧唐书后妃上 杨贵妃传》
“果粒历史”新刊推荐
“在看”的永远18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