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男友来找我,正好碰见我在相亲,我们仨同吃同住隔离14天
过年,我前男友来找我,正好碰见我在相亲,这下好了,我们仨同吃同住隔离14天!
这是什么神级修罗场。
我耐心劝解两个人:
“陆执,沈老师,你俩别吵了。要不直接打一架吧?”
“好!”陆执挽起袖子露出纹身,跃跃欲试。
上门核酸的医生温馨提示:
虽然现在国家提倡三胎,但是年轻人也不兴太激进嗷!
我:……您想多了吧?
前男友&相亲对象:这就激进一个给你看!
1
过年回老家,刚落地,收到老妈的消息:
“上回给你介绍的沈老师记得吧?人家说要开车来接你呢~~~”
紧跟着一条:“你给我好好表现!”
“好好好,遵命。”我回。
谨遵懿旨,完成了与相亲对象的友好会晤,我哼着歌回家。
刚出电梯,看到一个人蜷缩着蹲在门口。
我心里一惊。
这套房子是我买的单身公寓,只有我会在回老家的时候在这里住上几天,平时基本没人过来。
谁会蹲在这里?
而且现在是晚上8点多,室外-3℃,这么冷的天……
我快步走过去,试着喊了一声:“陆执?”
那人慢半拍地抬起头。
鼻梁挺直,眉眼极黑,棱角分明的脸冻得发白,薄唇透着紫,明显是已经等了很久。
确实是陆执。
我前男友。
看清是我以后,陆执的眼睛兀得亮了起来,立马咧出一个笑:
“池池,你回来啦。”
关节被冻得僵硬,他顿了顿才站起身。
高大的身躯慢慢舒展,露出怀里抱着的一个袋子。
陆执笑得有些局促:“听说你今天从S市回来,我给你送点腊肠。”
“我跟你说,小妮子今年灌的腊肠贼拉好吃……”
陆执边说边把袋子递给我,瞟到我身后,脸色一沉,眼神陡然变得凌厉。
他蹙着眉头,声音冰冷:“你谁?怎么拿着池池的行李箱?!”
我脊背一凉
——修罗场,来了。
身后的人拉着我的行李箱走出电梯,不紧不慢。
无视我“危险、危险、危险”的眼神警示,他温和地笑了一下,礼数周到地冲陆执伸出手:
“你好,沈听澜,池池的相亲对象。”
四个字让陆执炸毛。
陆·不服就干·执把袋子往我怀里一塞,腾出手要去扯沈老师的领口。
沈老师露出“如我所料”的表情,收回手,侧了下身,利落地躲过陆执的攻击
——巧了不是,刚好跟我贴在了一起。
陆执看到我俩的站位,简直连环炸。
冷冷地眯起眼睛,理了理袖子,周身散发出危险的气息,显然是一副要大干一场的架势。
我赶紧把人给拦住:“是我请沈老师送我回来的,陆执你淡定!”
陆执表示无法淡定。
虽然身体无奈地被我挡在门外,但眼神紧咬着沈老师不放:
“不行!这么多年,我都没舍得进你这个房子,他凭什么就这么走进去了?你让他出来!”
我说他只是进去帮我放一下行李。
“不行!怎么能把刚认识的人带到家里?你一个柔弱的小姑娘多危险!你让他赶紧走!”
我被他嚷嚷得脑壳疼,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沈老师——
那,你走?
沈老师迎着我俩的视线,悠悠然掏出手机,划开:
“喂,你好,啊,我就是……”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眼瞧着陆执被气得胸口起伏,散开的袖口露出一小片文身,我暗暗起了一身冷汗。
挂了电话,沈老师弯起眼睛,继续投出重弹:
“抱歉,我今晚要睡在这里,不走了。”
“为啥?!”我问。
“你敢!!”陆执吼。
沈老师依然笑得温和有礼:
“咱们俩,哦不,现在是咱们仨,次密接了。”
他晃了晃手机:“我们晚上吃饭的那家店,刚查出来有密接,大数据判定我们是次密接。”
“刚接到电话,要居家隔离14天,等会儿有人来给我们做核酸。”
咕咚,我艰难地吞了口唾液:
“这是要咱们仨,活生生地一起隔离,14天?”
这是什么修罗地狱!
陆执用鼻子重重地哼了一声,咔咔地捏着拳头:
“14天是吧,姓沈的,那咱俩就好~好~在一起隔离!”
“是咱们三个。”沈老师温声提醒。
2
陆执郑重地踏进了我家。
两只脚站定,刚想感慨,被我劈头盖脸扔过去一个毛毯。
“陆执你有病吧?这么冷的天,还这么晚,你到底在我家门口蹲了多久?”我没好气地说。
陆执乐呵呵地把自己裹起来。
毛毯有点小,挺拔结实的身材被裹出喜感。
“我也不知道你是哪一班航班,只听说你今天会回来,就想着来这里等你。”
“还以为你改期了,本来打算再等一会儿就回去。没想到还真让我等到了。”
塞给他一杯温水,我的声音不自觉放软:“那你为什么不提前打个电话问我?”
“这不是怕打扰到你嘛。”陆执越说声音越低。
“再说,要万一你是回了你爸妈那里呢?让你家人知道我们还联系,肯定又要……”
最后不自在地挠了挠头:“反正也冻不坏!放心!”
我刚想说,我家人有什么好怕的,陆执余光扫到了正在安置行李的沈老师,脸色又沉下来:
“先别说我了,你怎么刚回来就相亲,也不休息一下。而且你还把他带到家里,我跟你说——”
陆执摇着头,小嘴叭叭的:“这人不行。”
“怎么不行?”我问他。
陆执嫌弃地冷哼:“你看他,衣冠楚楚,还戴个金丝边儿的眼镜,虽然长得也就还行吧
——但这幅斯文败类的样子,一看就是新闻里的那种家暴男。”
啪叽,沈老师喜提“家暴男”标签。
我锤了陆执胸口一下,你怎么回事?
当面说人坏话,声音不但没放低,还大大咧咧地提高了一个度。
当事人沈老师推了推眼镜,点评:“随意标签化别人,是智商不高的表现。”
“你说谁呢?”陆执冷眼扫过去,又攥紧了拳头。
沈老师笑得温和:“理解能力低下、喜欢动用武力,也是智商不高的表现。”
陆执咬着后槽牙,挑眉对峙:“反正不行,你配不上晏池池。”
又是这句,“配不上”。
我叹了口气。
为了转移沈老师身上的火力,我拿出和陆执的共同朋友,问他:
“以前咱们隔壁楼李狗娃呢?听说现在当医生了,你觉得他配得上我吗?”
陆执不待见:“就他?小时候话都说不清的,他才刚毕业,还不是正经医生,配不上。”
“那对面小区张铁柱呢?我妈说他明年要升职去S市了,还准备给我俩牵线呢,他配得上我吗?”
陆执摆摆手:“我打听过了,什么升职啊,他去S市只是临时借调,说不定过两天就被踢回来了,配不上。”
我顿了一下。
“那你呢?陆执。”我笑着看他,
“陆执,你配得上我吗?”
刚才一副日天日地表情的人愣了一下,慌乱躲避我的视线。
垂头半晌,声如蚊呐:
“我,我当然也配不上……你学历又高,工作又好,我算什么呀,我还没张铁柱学历高呢……”
又是这些。
我张张嘴想说点什么,但看陆执这样卑微颓丧的样子,到底是没忍心。
只能一拳捶在他肩头,半开玩笑地说:
“你意思是,想看我孤独终老是吧?你也太狠心了!”
陆执握住我的手腕,抬头,眼神认真却又难掩悲伤:
“不是,我是真的觉得,谁都配不上你。”
同样的原因,同样的表情,就像当年他提分手时的场景重现。
我有点恼了,多少年了,怎么来来回回一切还是停在原地。
一口气憋在胸口,我气到内伤,沉默着挣了挣手腕。
——陆执现在像雨天里难过的大狗一样,我骂也骂不得呀!
“请你拿开。”沈老师用指尖在陆执的手背上拍了拍。
“凭什么?”陆执一转头眼神就变了,捏着我的手腕又紧了紧。
俩人目光噼啪交战。
沈·不做软事、不说硬话·老师:“麻烦借过一下,医生来做核酸了。”
确实,有叩门声传来。
陆执撒开了我的手。
眼睁睁看着沈老师从我和他中间走过,慢悠悠地去开门,陆执突然反应过来:
“喂!路这么宽,你干嘛非要从我们俩中间走?!”
“我喜欢。”沈老师头也不回。
陆执现在像雨天里难过、但又想咬人的大狗一样。
3
医生简单跟我们说明了情况,又简单问了问我们的情况。
“……这位是你的前男友,但同时,这位又是你的相亲对象。”
“所以,你们仨……一起隔离?”医生迟疑地总结。
我艰难点头。
医生的双眼在护目镜后面睁得老大:
“那个,虽然咱们国家现在提倡三胎,但是年轻人也不兴太激进哦,还是要……注意道德底线。”
我:“……”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过,姑娘,好样的。”医生圆圆的眼睛又眯了起来,悄悄给我比了个大拇指。
我:“……”真不是您想的那样!
送走了医生,我算了算,这一下子隔离14天,等到放出来都要大年初一了。
我掏出手机跟老妈报备,除夕各过各的吧。
老妈刚开始有点埋怨,但是在听说我要和沈老师一起隔离之后,乐呵呵地表示对防疫政策的理解。
并且本着对我和沈老师人品的了解,再三叮嘱我不要对人家沈老师做什么出格的事。
我:???
老妈你究竟是对我有什么误解,还是……你在努力暗示我什么?
直到最后快挂电话,我看了看一脸紧张的陆执,到底还是没告诉老妈
——其实一起隔离的是三个人。
我又催着陆执和沈老师,各自给家里打个电话,顺便让他们送过来点生活用品。
毕竟我这个单身公寓没啥储备,实在承受不起突如其来的仨人隔离。
沈老师打了两通。
刚挂断,暗戳戳偷听了全程的陆执就来跟我告状:
“池池,你这个相亲对象真的不行!他都没敢说是跟你在一起,他跟家人说,是陪兄弟看病去了。”
沈老师白了他一眼:“打小报告,小学生行为。”
然后抱歉地跟我说:“我怕家人知道以后,给你带来麻烦。”
陆执哼了一声,阴阳怪气:
“怎么会有麻烦?肯定是你家人太刻薄了!”
“池池我跟你说,如果是甜甜那小妮子知道了,她肯定要高兴得跳起来!”
大狗得意地把尾巴翘老高。
沈老师沉下脸,默不作声。
我摆摆手,表示沈老师不用在意这些细节。
陆执摆摆手,表示我不用在意沈老师。
兴冲冲地拉着我,给陆甜甜打电话。
陆甜甜是陆执的妹妹,也是陆执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电话接通以后,他一下就变了个人似的,收敛了笑容,声音也低沉下去。
简单地跟陆甜甜说了下前因后果,然后一条一条地安排过年的事,细致又有条理。
难得见到他这幅样子,我悄悄盯着陆执看了半天。
在我面前,陆执要么是一副小心翼翼、珍重到甚至有些虔诚的样子;
要么是一副颓然自卑、总说自己配不上的样子。
我从没听过他这样一家之主、不容置喙说话的口吻。
更不想象不出我妈描述的
——他靠在墙边,用布满文身的手腕,漫不经心擦掉嘴角的血,抬头,笑着问小混混想被打断哪条腿时,声音里带着如何的狠厉。
想到这里,我的心莫名跳乱了一拍。
本以为陆甜甜一个人孤零零过年会不开心,没想到她真的是高兴地跳了起来:
“你们好好隔离吧,不用担心我!池池姐,你也不用担心我哥,他不会欺负你的。”
我点头,这当然。
然后小妮子嘿嘿一笑:“但是池池姐,你可以欺负我哥呀!”
“你懂的吧,他身材超好的!腹肌有八块……”
陆执赶紧捂住手机,骂了声滚滚滚,就挂断电话。
看向我一脸的不自然:“小孩子乱说话,她没那个意思的,你别多想。”
我抿嘴轻笑。
眼神忍不住往他身上瞟,真的吗,有八块?
暗戳戳地听了全程的沈老师凑过来,强行加入群聊:
“没错,池池你别有那个意思。”
4
眼下的问题很严峻——晚上怎么睡?
单身公寓,字面意思,就是一室一厅一般只住一个人。
能睡的地方,除了一张床,就是一个沙发。
我提议,要不我睡沙发,陆执和沈老师睡床。
俩人仿佛被雷击中,打了个激灵:不了不了,床听了都不会答应的。
于是我们三个人齐齐看向那张一米多长的沙发。
沈老师慢条斯理地说:
“沙发就留给陆先生睡吧,我身高183,虚长他几厘米,沙发太短腿放不下。”
陆执舔了舔后槽牙:
“我181,也不够睡。而且我肩宽腰细身材比沈老师好,沙发太窄睡着不舒服。”
男人,为什么就这么喜欢比?我替沙发委屈。
最后决定,俩人都打地铺。
刚铺好,社区就敲门了,是陆甜甜和沈老师的朋友送来的生活用品。
我打了个哈欠:
“折腾一晚上了,挺晚了,咱们洗洗睡吧。”
沈老师点点头,起身从自己的小包包里翻找睡衣和洗漱用品。
陆执点点头,把自己的小包包往身边拢了拢,坐着不动。
“还有什么问题吗?”我问。
陆执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手指却紧张地攥着小包。
一看就是有事。
我眼疾手快地抢过陆执的小包,翻看里面的生活用品:
“是不是有什么东西没送过来?别不好意思说,沐浴液、洗发水我这里都……啊!”
这是什么?竟然粉粉的。
陆执黑着脸抢回去:“池池,别闹。”
“我翻到了什么?快拿出来看看!”想不出他有什么生活用品能是粉色的。
拗不过,陆执叹口气,作视死如归状掏出来——
一套粉粉嫩嫩的睡衣。
胸口上还有只大大的小猪佩奇。
什么?
这就是我妈口中那个、打断人腿不皱眉头的文身大佬吗?
大佬在我面前五讲四美也就算了,暗地里竟然穿粉红小猪佩奇吗?!
换上!换上!换上!
在我的强烈要求下,陆执穿上了睡衣。
从洗手间出来的时候,特幽怨地看了我一眼,脸上泛红:
“不许笑!是你说小猪佩奇很可爱的。”
我捂着嘴强忍住笑,给他比了个大拇哥:“可爱,很可爱……”
绝了!
穿着粉红小猪佩奇、露着大花臂的陆执,绝了!
虽然我一直听我妈说,陆执变坏了,跟着那群小混混们不学好,还弄了一胳膊的文身,老吓人了。
但这么多年,我根本没见过。
陆执在我面前总是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
就算是大夏天,也是长裤长袖,扣子扣得一丝不苟,什么痕迹都没露出来过。
让他换睡衣,他竟然一开始还在里面加了件打底。
太见外了!
我威胁,今天必须把打底脱了,睡衣必须单穿。
不然我就半夜跑出来偷亲沈老师。
陆执权衡了一下,认命地换好,咬着牙闭着眼,接受我和沈老师的笑声审判。
但说实话,我脸红还有一个原因——
陆执的身材是真好。
冬天有地暖,所以睡衣是夏天款的。
短、少、轻、薄。
勾勒出陆执高大挺拔的身材,紧实的肌理线条流畅分明。
尤其是,因为紧张,肌肉也跟着都绷得很紧。
手臂结实的肌肉把袖口撑得满满的,上面是大片黑色的文身。
胸前的文身也从领口隐约可见。
危险,又可爱。
我不自觉地伸出手,轻抚他胳膊上的黑色图案,以及掩在下面一道道的伤疤:
“纹的是什么?还疼吗?”
5
“多少年了,早就不疼了。”陆执不自在地说。
我的手指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在微微颤栗。
确实,十几年了,无论是文身还是伤疤,肯定早就不疼了。
我和陆执是邻居,俩人同岁,打打闹闹一起长大。
猫嫌狗厌的年纪,他也曾经故意招惹我,等我快要被气哭的时候,再赶紧做鬼脸逗我开心。
只可惜,14岁那年,一切都变了。
陆执的父母出了严重的交通事故,两人当场身亡。
更糟糕的是,作为事故的责任方,尽管人死灯灭,仍需要面临对受害人的巨额赔偿。
一夜之间,陆执的人生掉进了地狱。
骤失双亲,家徒四壁,还要拉扯当时只有9岁的妹妹。
没有人出手帮他,甚至没有人愿意对他表露出同情——
当受害人家属一次次站在他家门前破口大骂之后,所有人都默认了:
陆执的父母是肇事凶手。
而凶手的孩子是不值得被同情的。
当年我也只有14岁,并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明白这又到底意味着什么。
只知道,从那以后,爸妈就不准我和陆执来往。
严厉禁止他再踏入我家一步,甚至不允许我再提到这个名字。
只知道,从那时候起,陆执和他妹妹都变得沉默寡言。
两人总是低着头,小心翼翼地不怎么出现在人前。
依然是相亲相爱的和谐社区,依然是住在一起的邻居。
活生生的两个孩子,却被一群人心照不宣地略过了。
但有时候,被忽略反而是好的。
更让人恐惧的是,那些同龄孩子身上自带的,天真的恶意。
当时,我和陆执在上初中,同班。
一开始,是有人故意撕烂他的书,往他的桌子上吐口水;
后来,有人故意堵在校门口,一群人截住他回家的路;
再后来,班主任把他叫了出去,委婉地劝他退学。
所有人都漠然地看着这一切,我困惑极了。
我问我妈,陆执的父母犯了错,是不是陆执和他妹妹也应该死掉,这样人们才会觉得解恨?
我问我爸,到底恨意是怎么来的?人们真的是在伸张正义吗?还只是在欺负没办法反抗的孩子而已?
他们回答不了,只能再三叮嘱我,千万不要再跟陆执接触。
但我到底还是没忍住。
学校门口,陆执被几个人围在中间。
新伤加旧伤,鼻青脸肿的已经不知道被打了多久了。
可谩骂声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迹象,拳头还是不住地往他身上砸。
人群的缝隙里,不知怎的,陆执抱着头躲避的时候,视线和我撞到了一起。
他笑了一下。
尴尬地扯起嘴角,满口的血。
为什么?凭什么!
我的心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怒气上头,捏紧拳头冲了过去。
但我根本不会打架,冲进去无非是和陆执一起被打。
十四五岁的孩子,一个个拳头看起来不大,砸在身上却疼得厉害。
我直接被打懵了,甚至都没来得及护他一下。
不知道谁喊了一句:
“别打了!这女的是晏池池,咱们学校第一,打坏了老师肯定要骂的!”
然后人群哗的散开了。
一群人又不甘心地踢了陆执几脚,才骂骂咧咧地走开。
事后,我妈愤怒地跑到学校大闹,班主任也为我主持公道,几个小混混受了处分。
但从那以后,我就没在学校里再见到陆执。
我其实挺想问问他
——为什么那天被打得那么惨的时候他没哭,倒是后来送我去医院的时候哭了,还哭得那么大声?
还有,他被我妈从医院赶走的时候,是想跟我说什么?他这人我最了解,那表情一看就是有话要说。
但一晃这么多年,我到底是没再问过。
6
后来就听我妈说,陆执不学好,跟小混混们搞在了一起。
整天抽烟喝酒烫头,打架斗殴。
还乱七八糟地弄了一身的文身,黑乎乎的吓死人。
我都没见过。
出院之后陆执一直躲着我,反倒是我偷偷摸摸去堵他,蹲了好久才让我堵到了一回。
利落的短发已经长到垂在额前,半遮住漆黑的眼。
陆执慌乱地把嘴里叼着的烟吐掉,一边动手扣上领口和袖口的扣子,一边冷冷地扫了周围一眼。
身边的几个小弟识趣走开,留下我跟陆执无声对峙。
还没开口我就赢了
——因为他别过脸,根本不敢看我。
我问:“陆执,我当时好歹是想救你的,你现在不理我是什么意思?”
一开口是淡淡的烟草味,陆执声音很低:“晏池池,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你就没想过,那些人可能会报复我吗?你就不担心我?”委屈涌上心口。
陆执抬起头,眼神漠然,嘴角是不屑的笑:
“放心,那些杂碎不敢再动你了。”
那一瞬间,我才终于意识到,陆执变了。
跟我拌嘴逗乐的无忧无虑少年,到底是留在了14岁之前的过去。
现在的他,被人敲碎了骨头撕烂了肉,重新揉捏起来。
服服帖帖又枝枝楞楞地,填在血淋淋的人生里。
“那你……还上学吗?”我问。
没说出口的是,咱们约好的以后高中和大学都要继续当同学,你还记不记得。
“上学……”陆执低声把这两个字念了又念,轻笑:“不了,我不是那块料。”
14岁之前,我排年级第一,陆执排年级第二。
我一直都在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让着我。
14岁之后,陆执笑着跟我说,他不是读书的料。
所以14岁那年,陆执到底做错了什么?
隔了这么多年,我到现在也没想明白。
只是抚着他手腕上的文身和旧疤,鼻尖一酸,眼泪下来了。
陆执慌了,想去捂:
“就说不让你看文身吧。是吓到你了,还是把你给丑哭了?”
我拍了他一下:“陆执,我今年25了,没那么容易被吓到,而且——”
指尖顺着文身的线条一点点往上摩挲:“不丑的,很可爱。”
陆执显然不同意,捏着我的手腕,把我的手移开:
“怎么不丑,有文身的一看就不是正经人。”
他还是这么想自己,还是这么自厌自弃。
我用手指在他胸前的小猪佩奇上点了点:
“才不是,很可爱,你比小猪佩奇还可爱。”
陆执脸上闪过一丝羞赧。
我看着他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
“虽然纹了文身,虽然学历没有特别高,但一直都是我认识的那个,默默保护我的陆执。”
“一直都是,我一直都知道。”
陆执的眼圈红了,喉结上下滚动。
如雷的心跳声透过我的指尖清晰地传入耳膜,我听到自己隔了十多年终于说出的话:
“陆执,你从来都没有错。”
陆执睁大眼睛,难以置信。
这么多年,从来没有人出面为他说过一句话。
面对他人的不幸和生死,指责永远是最稳妥的。
骂的声音越大,越能站在道德制高点。
哪怕大家明白他的无辜,也不敢发出一声宽慰,生怕被当做帮凶。
连陆执都不敢为自己申辩,因为一出口就会变成逃避责任的自私小人。
但他明明没有错啊,却从那么小开始,承受了那么多的恶意。
我颤着声音,一遍遍地说出心里话:“你没有错,从来都没有错。”
陆执眼睛通红。
他先是茫然摇头,后来盯着我,用力点头。
双手捂住脸,眼泪从指缝间大滴大滴坠落。
拢住我在他胸前乱点的手指,捂在胸口,陆执哽咽着说不出话,只能笨拙地让我感受他的心跳。
咚,咚,咚。
杂乱,强烈,而后慢慢平复。
再抬头,眼里的红慢慢褪去,他轻声对我说:
“谢谢你,晏池池。”
眼神感激又郑重。
然后突然下定了决心似的,问:
“你不是想知道我身上纹的是什么图案吗?”
7
陆执说完就紧闭上双眼,咬起下唇,撩起小猪佩奇的睡衣要给我看。
一副豁出去、要把自己给交出来的样子。
我惊呆了。
这合适吗?
眼神不由地盯向他的睡衣下摆。
emmm好像确实有腹肌,有好几块。
不过有点看不清啊,可以再把睡衣撩上去一点吗?
“麻烦陆先生矜持一点。”
沈老师按住他的手,把他的睡衣给拉下来。
还掸了掸。
“大晚上的,别冲动,我还在呢。”
怎么能不冲动?
陆执看着沈老师笑得温文尔雅的一张脸,冲动得都要打人了。
俩人都不是省油的灯,别手腕似的较上了劲,胳膊上都青筋暴起。
“沈老师,我给池池看文身,你在不在根本没人关心。”
陆执咬着牙,声音冷厉。
“陆先生,人类的语言是很丰富的,你描述一下图案就够了。”
沈老师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
好气氛都给毁了,腹肌是看不成了。
我摇摇头,迅速逃离战场。
半小时后,我洗完澡出来,俩人终于脱力地喊了中场休息。
沈老师喘着气,不咸不淡地点评:
“不要刻板印象,有文身的不一定是坏人。”
“陆先生没必要心理压力那么大,你看起来不是什么坏人,就很……普通而已。”
“而且文身还能督促你好好保持身材,不然小心等过了年,大虎变大猪。”
陆执揉着手腕,冷声道谢:
“我谢谢你全家。”
气氛轻松友好,我赶紧躲进了卧室。
一晚上鸡飞狗跳,第二天一早,俩人都顶着硕大的黑眼圈。
打架了吗这是?我问。
俩人互看,各自翻了个大白眼:
就他?犯不上。
后来才问出来,纯粹是没睡好。
担心对方大半夜会偷偷跑进我房间去,俩人暗暗观察守了一夜。
我一脸的黑线,这就犯得上了?
俩人加起来满三岁了没?
冷知识了解一下,门是可以从里面反锁的。
医生上门做核酸,也惊了。
眼神在我们仨之间游离——吃饱睡足的我,和面色憔悴的两个男人——
突然悟了:
“一开始我以为你们是……没想到原来你们是……!!!”
然后给一头雾水的陆执和沈老师做安全教育:
“年轻人要节制,而且要注意安全,千万不能马虎!”
最后悄悄冲俩人比了个大拇指。
陆执和沈老师:“???”
我:“……”您思路真是越来越开阔了。
陆执做核酸的时候,电话响个不停。
我把手机递给他,瞥了一眼屏幕。
来电人,白念念。
我还没什么反应,陆执看到以后,却明显慌了。
一边心虚地看我的表情,一边手忙脚乱地去滑手机屏幕。
我猜他应该是想拒接的,但一不小心,按了接听。
一个温柔的女声传来:
“执哥,咱们结婚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妈又在催了。”
声音大不大小,几个人刚好能听得清清楚楚。
陆执手慌乱地捂住听筒,划了好几下,才把电话挂掉。
再抬头看我,额头上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和沈老师定定地看着他。
医生瞧瞧我们仨,又瞧瞧手机,眼神复杂:“现在年轻人玩真大。”
门砰的一声关上。
陆执抿了抿唇,艰难开口:
“池池,你听我解释。”
8
我第一次理解,为什么言情小说的女主,总喜欢捂着耳朵说:我不听我不听。
因为,真的不想听啊。
陆执都已经在考虑跟别人结婚的事了,我还要听什么解释呢?
听他解释他是怎么喜欢上别人?怎么开心地筹备婚礼?怎么规划和别人的生活?
我摇摇头,努力扯了扯嘴角,但实在笑不出来:
“不用解释,最起码,不用跟我解释。你应该跟那个叫白念念的解释。”
“解释一下为什么你一边考虑着结婚,一边还大半夜的蹲在我门口。”
我心里一阵无力,跌坐在沙发上,轻声问:
“陆执,我有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听你解释呀?”
邻居?前女友?
那我是不是应该说恭喜?祝你们白头偕老?
陆执把指尖攥得发白,忽然笑了:
“好像,确实没什么好解释的。”
然后颓然地坐在我对面。
不大的玻璃桌,1米8的高大身躯坐上去,显得摇摇欲坠。
但坐在上面的人看起来更可怜。
长手长脚僵硬地收着,低眉搭眼,沉默不语。
这人真就打算不解释了?
我心里慢慢升起怨怼。
如果不是要求居家隔离,我一定要把他扔出去!
僵了半晌。
沈老师端着盘砂糖橘,搬了个小马扎,端端正正坐在我们中间:
“但我想听。”
陆执恹恹地怼:“我是要解释给池池,你干嘛听?”
沈老师不以为然:“因为我八卦。”
陆执瞪他一眼,又偷偷瞄我,斟酌着开口解释。
那个叫白念念的,是陆执之前的相亲对象。
但俩人第一次见面就说清楚了,各自心里都已经有了人,没办法在一起而已。
所以白念念就让陆执给她打掩护,跟家人说在谈了在谈了。
没想到白妈更激进,想过年双喜临门,催着俩人一把子直接结婚。
白念念就跟陆执商量,要不,搞个假结婚?
“不行!”我断然开口,“不能假结婚!”
陆执懵懵地抬头:“啊?为什么?”
我急了:
“你还问!你们现在以假乱真,以后弄假成真怎么办?”
“再说了,现在白妈催你们结婚,明年就催你们生孩子,到时候也要搞个孩子?”
“反正不行!”
陆执挠挠头:
“我知道不行,也跟她说了。”
“我就是问,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眼神有意无意地往我和沈老师身上瞟。
我摸摸鼻尖:“哪有生气,我才没生气……”
“我只是觉得,你们太草率了,年轻人做事要慎重。”
嗯,没错!婚姻这么神圣,哪能儿戏。
沈老师吃完砂糖橘,拍拍手,站起身。
挡住陆执的视线。
“陆先生心里有人了,啧啧,不知道是谁这么惨。”
“不过,只要不是晏池池就好,因为她是我的——”
慢悠悠地拖长了声音:“——相亲对象。”
陆执冷哼一声,放下了捏紧的拳头。
后来几天,就很卷。
我第一次直面了雄竞,惨烈。
卷是从外卖买菜开始的。
沈老师列出一个菜单,征求我的意见,中餐西餐和法餐,问我喜欢哪一种。
我选了中餐。
然后又问我,川菜粤菜西北菜,喜欢哪些。
我实在选不出来,问他能不能都来一点。
“当然没问题。”沈老师利落地敲定了菜单,开始从买菜软件上下单。
陆执拿着手机翻了半天,最后问我:“池池,你喜欢什么口味的……泡面?”
不服输似的加一句:“你多选几种也没问题的。”
……是哦,做法又没有什么不一样。
中午,也很卷。
俩人在厨房里鼓捣,都表示不需要我帮忙,翘着二郎腿等吃饭就行。
当然,沈老师确实发挥得不错,一桌子菜色香味俱全。
只是陆执,面色不善地瞪着那锅腊肉煲仔饭,敲着桌子给陆甜甜打电话:
“为什么我每一步都是按你说的做的,饭还是糊了呢?”
陆甜甜劝慰,哥你这次没炸厨房,只是做糊了而已,进步已经很大了。
沈老师戳穿,陆执之所以没炸厨房,主要是因为他在旁边灭了火,不然我这单身公寓要变成半身公寓。
我摇头表示,雄竞太惨烈了,对陆执真是太惨烈了。
全面被碾压,陆执垂头丧气地抱着煲仔饭闷头吃,并且拒绝我给他夹沈老师做的菜。
直到沈老师状似无意地提起:
“池池,陆先生是你的前男友?”
他猛地抬头。
9
沈老师看着陆执,似笑非笑:“陆先生哪儿都挺普通的,怎么前女友这么好?”
陆执顿了一下,被一口米饭噎住,扭过头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我简直一个头两个大。
一边帮陆执拍背顺气,一边辩解:
“不是,陆执其实挺优秀的,他不普通;也不是,我是他前女友,但我也没那么好……”
生怕沈老师无意中强化了他“配不上”谬论。
陆执止住咳嗽,擦了擦嘴,轻声说:“池池不是我的前女友。”
我扭头看向他,男人,你这是不承认了?
“你重说。”
陆执无奈:“池池,也就两个月,都是闹着玩的……”
“胡说,我是认真的!两个月的恋爱也是恋爱!”
我“啪”的一掌,拍得他又咳了起来。
为什么只有两个月,因为只谈了一个暑假。
大一暑假,我骗他说我摊上事儿了,才把他给捉到。
堵在小巷子里。
几个小弟在巷子口面面相觑,噤若寒蝉。
远远看着1米6的我,用较小的身躯,把他们1米8的执哥圈在墙角。
我问他:“陆执,你要不要跟我谈恋爱?”
陆执脸上涨红,努力往后缩着。
眨眨眼,点点头。
又心虚地摇摇头。
反悔无效。
“好,那就当你答应了。”
我利落地伸出手指,捏住他的下巴,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陆执被我拿捏,僵硬得像木头。
我也紧张得掌心都是汗。
蜻蜓点水,只吻了一下就把他放开了。
没办法,第一次表白,腿软,刚吻上去我就够不着了。
然后,腰间突然被揽住,一个猝不及防,我被陆执推起来,转身被抵在墙上。
1米8的人翻身农奴把歌唱,低头神色复杂地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吻了下来。
一个带着烟草味道的深吻。
表白成功了!我窃喜,不自觉地回抱住陆执的腰。
但这种快乐也只持续了两个月。
九月,我回S市读书,临上飞机前,陆执偷偷和我见了一面。
塞了我一张银行卡,他攥着手指说,没什么新奇的礼物可以送,想了想,还是钱最实在。
当年我在他最难的时候,悄悄地塞过钱给他,是雪中送炭。
他现在没能力雪中送炭,那锦上添花也好。
虽然他赚的不多,但除了给甜甜攒的学费,还有他俩的生活费,剩下的都会打给我。
俨然一副上交工资、让我放心的样子。
我欢喜地收起银行卡,刚想奖励他一个吻。
陆执就跟我提了分手。
“池池,你考上这么好的大学,未来一定也会很好,我为你高兴。”
陆执笑着,眼神却难掩悲伤:
“所以你不要被我耽误了,我配不上你。”
“你还是在S大,找个优秀的男生,好好谈恋爱吧。”
“如果钱不够了可以问我要。”
瞧,这人多伟大,他说他配不上我。
于是不但提了分手,还要给我出资跟别人谈恋爱。
我气笑了,把银行卡摔在地上。
想了想,又捡起来,气冲冲地跟他放狠话:
“好,陆执,你给我等着!”
直到我毕业,也没找什么男生谈什么恋爱。
陆执倒是定时把钱打进银行卡里。
刚开始每次只打几百块钱,后来慢慢多了起来,有一次直接打了几万。
毕业那天,我把几年攒下来的奖学金和打工工资也汇进了那张银行卡。
回到老家,逮住陆执就去签了买房合同。
10
一个单身公寓,不大,按我和陆执的出资共有。
我把房产证按在他怀里:
“我爸妈不让你去家里找我,但这个房子你出资比例多,你可以随时过来。”
陆执神色复杂,不说话。
我气极,问他:
“陆执,现在咱俩连房子都有了,你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难道要躲到有孩子的时候?
陆执开口,惋惜地说:
“池池,你在S市首套房的资格没有了,以后结婚买房子怎么办?!”
我:“……”
陆执:“你喜欢这个公寓,我买就好了,房产证可以直接写你的名字。”
我喜欢的又不是房子!
躲,陆执永远是在躲。
来见我永远都是站在门口,不往房子内踏上一步。
他说怕别人说闲话,怕我以后的男朋友误会。
特别是现在,我恨恨地瞪着陆执
——这人在我的相亲对象面前,竟然连我们谈过恋爱都不承认了。
沈老师端坐着,认真听完了我和陆执的爱情故事。
轻声给出评语:“池池真的很勇敢,很让人喜欢。”
“陆先生嘛,除了按时打钱、信守承诺之外,其他的……就普通了一点。”
陆执点了点头,闷声说:“池池确实很好。”
然后放下筷子,退出群聊,起身去阳台透气。
“沈老师,你别这么说陆执,他这么多年很不容易。”我向沈听澜解释。
“你想他从那么小开始养家,要多坚强才能撑下来。”
“今年甜甜考上了很好的大学,都是他这个哥哥一点点供出来的。”
沈老师表示赞同,但依然说:
“你理解陆先生的苦楚,但你也应该明白,他一直在躲着你。”
“你很勇敢很主动,可五年了,他都不敢回应,你还要再等下一个五年吗?”
我被沈老师的话问住,张了张嘴,却什么都说不出。
看着陆执的背影,我也开始怀疑。
是啊,难道还要再等一个五年?
五年时间,国家的一个规划都完成了!
或者说,真的要考虑先搞出一个孩子?
哎。也太激进了。
中饭不欢而散。
陆执沉默地在阳台喝西北风。
沈老师慢条斯理地在客厅喝茶。
我郁闷地在卧室看男足的观众喝倒彩。
“叩叩”陆执敲门,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我借了笔记本电脑。
什么都没说,拎着又回到了阳台。
等我再出卧室,往阳台那里瞟了一眼,顿时惊了。
阳台上云烟雾饶,跟修仙似的。
我冲过去,打开阳台的落地门,浓烈的烟味扑面而来。
地上的烟头横七竖八,目测陆执抽了起码两包。
我被呛得不住咳嗽:
“不至于吧,被沈老师怼了几句,你这是要抽烟自杀?”
陆执站在一地的烟头里,凉凉地看了我一眼。
推着我进了屋,关上门。
又点了一支,夹在指尖,掏出手机拨了个电话。
隐隐约约听到陆执咒骂的声音,我一屁股坐到沈老师身边:
“怎么了这是?一定是你刚才说太狠了。”
沈老师给我倒了杯茶,表示这锅他不背:
“跟我无关。下午接了个电话,骂了对方一通,去问你借了电脑,然后就开始修仙了。”
看着陆执挂了电话,烟雾里显得有些落寞的身影,我还是走了过去。
“有什么难事说出来,别总自己扛着,万一我能帮你解决呢?”
陆执掐掉手里的半根烟,指了指电脑屏幕。
声音有点委屈:“数学题,你会做吗?”
“啊?”
“还有英语阅读理解,你会不会?”
11
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题库。
一个庞大的题库。
囊括语文数学英语地理物理化学,甚至还有天文学的问题。
“是甜甜要做的题吗?她不是今年上大学了吗,怎么还要做题?”
陆执摇头:“是我要做的题。”
我隐隐猜到一种可能,心里蹭地燃起一撮小火苗,有些激动地问:
“是自学考试的题吗?”
如果是自学考试,证明陆执虽然表面躲着我,总是在自厌自弃。
但背地里他在备战学历考试,在想办法缩小他认为的我们之间的鸿沟。
陆执还是摇头:“不是,是我找工作的线上笔试题。”
一瞬间,刚燃起的小火苗,哗的一下被浇灭了。
我:“……哦,没想到现在咱们这里找工作也这么麻烦了啊,快赶上S市了……”
等会儿,快赶上S市了?
怎么可能啊!!!
我狐疑地看着陆执。
他在我眼神的拷问下,终于坦白。
原来陆执真的是在找S市的工作。
因为担心学历有影响,还专门托了那边的朋友帮忙介绍。
好不容易找到了一个适合的、公司那边面试反馈也很不错的工作。
他都打算拿到offer以后当做惊喜告诉我了,甚至还想好年后跟我一起去S市开工。
结果今天他朋友说,那边人事要求,必须走流程做一个线上测试。
测试的题库丢过来,他眼前一黑。
这都是什么?
他只是自学了对口的职业技术知识,没准备这些花哨的考点啊。
但不行,朋友打听了半天,回复,想要offer必须得考试合格。
陆执蹲在阳台抽了一下午的烟,觉得自己又被命运给耍了。
以前想和我上同一个高中和大学,没成。
现在想和我去同一个城市打工,还不行。
陆执皱着眉头,声音带着委屈:
“好不容易把甜甜供到大学,我以为可以去S市,见见世面,也见见你……”
“但没想到,去大城市这么难……”
我看着眼前委委屈屈、蹲坐在马扎上的人,有点失笑。
走过去,揽住他的后背:“没什么难的,这些题你不会,可以问我。”
“所有的难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
怀里的人一开始身体僵硬,而后慢慢放松,最后实打实地靠在我怀里。
缓缓地说:“是啊,所有的难题,我们可以一起解决的。”
然后仰起头看我,眨眨眼一脸得意:“自考的文凭我早就拿到了,你读大学的时候,我也没有闲着。”
我心里的小火苗又蹭地燃起,还烧得比之前更旺。
果然,陆执一直在默默努力,努力地想要回应我。
他甚至比我想象得还要努力。
我低下头,情不自禁地在他眼角落下一个吻。
感受到他的心跳猛地加速,我一路吻下去,寻找他的唇。
突然,头顶传来沈老师温和的声音:
“如果是数学题的话,你也可以问我呦。”
我和陆执大惊,手忙脚乱地推开对方,紧张地看向沈老师,差点准备认错写检查。
要不说,老师就是老师,不管什么时候,都有种抓早恋的威严。
我尴尬开口:“沈老师是教数学的,有他教你,肯定正确率更高。”
陆执不自然地冷哼:“才不用。”
12
沈老师教得认真。
语文数学英语,还包圆了天文地理,讲技巧理思路,教授做题技巧。
难得地给了陆执一个中评:脑子不笨,可惜底子太差。
陆执只瞪他一眼,没回嘴,忍辱负重地学习。
我在旁边翘着二郎腿,吃着砂糖橘,突然有点可惜:
“如果早点认识沈老师就好了,可以介绍给甜甜补习,说不定她今年就会考得更好了。”
陆执不认同:“小妮子这些年有你帮着补习,学习成绩已经提高了很多了。”
挑眉看向沈老师:“而且就算你们早点认识,他也没有机会。”
面对学生的挑衅,沈老师竟然没有回怼。
看着我,脸色有些古怪,心不在焉地点了点头。
默认了?
陆执get到赢了一局的欢乐。
备战三天后,陆执征用了我的卧室,正式点进链接,开始应考。
我像老母亲一样帮他关上门,然后紧张地开始跳脚。
“会不会考不过啊?考不过的话能不能有第二次机会啊?现在疫情期间工作真的很难找啊……”
听我一直嘀嘀咕咕,沈老师从容地帮我剥了个砂糖橘:
“放心,我教出来的学生,没有考不过的。”
我稍稍放下心:“哎呀,忘了让他考前拜拜你了。”
沈老师:“……我没意见,估计陆先生不会答应。”
见我终于平静下来,沈老师淡淡地开口:
“你之前说,今年回来前辞掉了工作,为了陆先生吗?”
我摇摇头,眼神还黏在卧室门上:
“这次确实是想跟陆执把事情说开,辞职也是为了方便以后的规划。”
“如果我们能在一起,就考虑两个人的以后;如果不能,我也要想想自己的未来。”
“所以我做的决定,是为了我自己,不会给他压力。”
半晌,沈老师没有回答。
我扭头,只见他正在盯着我看。
碰到我的视线,沈老师低头笑了一下,轻轻说:
“我可以再说一遍吗?池池,你很勇敢,很让人喜欢。”
我脸上一红,摆手说没有没有啦。
沈老师继续说:“陆先生,名字起得很好,有韧性,很执着,听起来也很不错。”
我无奈:“……沈老师,其实你可以直接夸他的。”
沈老师:“只是在说中国汉字的美好含义而已,我并没有要夸他的意思。”
我暗笑:“好的好的。”
等到陆执从“考场”出来,我赶紧迎了上去。
但看他耷拉着脸,有点颓丧的神态,我心里一紧。
怕什么来什么。
孩子这一看就是没考好啊。
我赶紧安慰:“没关系的,这份工作不行,我们可以找别的,现在的机会很多……”
还没说完,腰间突然被搂住,我整个人被抱了起来。
“我考过了!”陆执兴奋地说,“人力直接给我发了offer!”
“池池,我可以去S市找你了!”
陆执五官凌厉,只要唇角一勾,就显得扎人夺目。
现在,他笑得开怀,整个人更是耀眼得像浓艳的油彩。
仿佛那些年的苦难困顿一瞬间都烟消云散。
“太好了!”我由衷地为陆执开心,回抱住他。
一想到他刚才还故作失落地骗我,我在他肩上轻锤了一下,大人不记小人过。
只剩心里满满当当的欢喜。
不过,据沈老师后来打的小报告,陆执抱着我的时候,还得意地瞟了他一眼。
太卷了。
13
晚上就是年三十,看春晚。
我vs前男友vs相亲对象,三人难得统一战线,一起吐槽。
吐槽得兴起,三人举杯庆祝这个别样的春节。
最后,真的喝得有点大了。
不然实在无法解释,为什么陆执诚心诚意地跟沈老师道了谢,还赞美了沈老师的厨艺和教学水平。
也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沈老师用优美的中国文学夸赞了陆执的聪明和努力,还捎带着提了句,他身材确实不错。
我坐在沙发上,乐呵呵地看着俩人,心里默念:
感恩春晚。
大年初一,终于解封。
很应景的,外面飘起了雪花,洋洋洒洒。
我兴奋地扯着两个人跑到楼下,在雪地里打转。
啊,这自由的感觉!
陆执和沈老师一开始下楼的时候都不情不愿,说什么都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跟小孩子一样。
但是一踩进雪地里,立马撒开了。
最先发起进攻的,竟然是沈老师,他团了一个雪球,冲陆执扔过去。
陆执心事重重,毫无防备。
靠着肌肉下意识的警觉反应,侧身躲过去——第一个雪球
——然后被第二个雪球给砸得满脑袋雪花。
“好啊,晏池池,你竟然帮着他!”陆执朝我俩反击。
最后,我累瘫在雪地里,投降。
陆执走到我身边坐下,支起一条长腿,手搭在膝盖上。
“沈老师其实挺不错的。”陆执轻声说,“这几天处下来,感觉还行。”
“你跟他在一起,我也放心了。”
我腾地起身:“陆执你什么意思?又想躲开?”
陆执看着我,笑了笑,抬手掸掉我头发上的雪:
“我当然也会一直努力,希望能慢慢赶上你。”
“赶上你,能作为朋友保护你,我也是很开心的。”
“沈老师很优秀,这么好的相亲对象,你别错过他。”
说完,他站起身想走。
被沈老师别着腿给摔了回来。
“姓沈的,你别以为池池在这里,我就真不敢打你!”陆执恼火。
沈老师垂着眼看他,摇了摇头:
“陆先生,你还是不如晏池池勇敢。”
“我是比你优秀,但这不是你逃避的理由。”
陆执有些怔愣:“姓沈的,你什么意思?”
我告诉了他原委。
其实我跟沈老师认识,不是这次回到家的见面。
很早之前,老妈就把他的vx推给了我,监督着我加好友。
但我一上来就告诉他,我早就有了喜欢的人。
虽然那个人还没拿定主意,总在躲着我,但我已经认定了是他。
本来以为沈老师会感觉自己被耍了,直接把我拉黑。
没想到他竟然好脾气地说,觉得跟我兴趣相投,做朋友也没关系的。
回老家那天,我们吃饭,他没有再提什么相亲的事。
还表示,如果我认定的那个人还是想躲,他可以帮我。
“陆先生,默默做事当然好,但不代表就不需要一句明确的承诺。”
“你不敢说出承诺,是不够相信。可你就算不相信你自己,也应该相信晏池池。”
沈老师声音低沉:“晏池池很勇敢,我希望你能配得上她的勇敢。”
在陆执惊讶的目光下,沈老师拍掉身上的雪,温和一笑,跟我告别。
“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很特殊的新年。”
我感激地看向他:“是我要谢谢你,沈老师。”
临走前,他拍着陆执的肩膀,跟他耳语了几句。
我看到陆执明显身体紧绷了一下,眼神一瞬间有些错愕。
沈老师不紧不慢地走了,转个弯,背影消失。
陆执站起身,冲我伸出手:
“地上凉,快起来吧。”
我把手递过去,被他一把握在了掌心。
很温暖,很坚定。
14
陆执和我一起回的家。
他犹豫了一秒,还是毅然地跨进门。
本来以为迎接我们的会是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没想到爸妈只是看了眼我俩,什么都没说。
老爸递给我一杯茶暖身,也给了陆执一杯。
老妈说沈老师之前来过了电话。
先拜了年,然后很遗憾地说,和我的相亲失败了。
主要是因为遇到了劲敌陆执。
沈老师用巧妙的汉语文学,把陆执不着痕迹地夸了一番。
并劝慰两位,婚姻看的不是条件,双方的心意更重要。
老爸妥协:“这么多年,兜兜转转还是这样,我们就不拦着了。”
老妈哼了一声:“拦也拦不住啊,你看你闺女多有主意。”
俩人叹了口气,吭哧吭哧从口袋里拿出红包。
放在我手里的是薄薄的一个,放在陆执手里的却厚墩墩的。
我不乐意,刚想表示不满。
老妈看向陆执,忽然说:
“这么多年,你和你妹妹,不容易。”
全身绷得紧紧的人,突然之间放松了下来,眼眶红了。
陆执攥紧了手里的红包,抿着嘴,重重地点头。
我去陆执他家就轻松很多。
陆甜甜各种跟我打听,这14天隔离期是怎么过的?
有没有看到他哥的腹肌?
他哥的睡衣是听说我喜欢小猪佩奇以后专门买的,好不好看?
陆执一脑门黑线,揪着小妮子的后领子问:
“这个睡衣我只试穿了一次就收起来了,你为什么拿这套给我?”
小妮子吐了吐舌头:“因为很显身材啊!”
最后,陆甜甜被没收了红包。
在小妮子愤怒的抗议声中,我把准备好的红包递给她。
“谢谢嫂子!”陆甜甜转悲为喜。
“乱叫什么?”陆执给她一个暴栗。
“不会吧?”陆甜甜揉着脑袋。
“哥,14天啊,你都没在池池姐这里转正?”
“你……不是不行吧?”小妮子危险发言完毕,捂着脑袋跑了。
留下陆执尴尬地找补:“小孩子就会瞎说,你别听她的。”
我撑着下巴,坏笑:“她是在瞎说吗?我不懂哎。”
“——毕竟我也不知道,你到底行~不~行~”
陆执盯着我,喉结滚动。
突然把我抱起,有力的臂膀箍得我动弹不得。
耳边,温热的呼吸和略带沙哑的声音,冲击着我的耳膜。
他说:“晏池池,别惹我。不然,后果你可能承受不了。”
我迎上他的视线,不怕死地挑衅:“陆执,不试试看,怎么知道呢?”
被挑衅的人微眯双眼,唇角一勾。
气息危险。
事实证明,惹到陆执的结果确实有些不好承受。
我无力地瘫着,只剩手指还留着些力气,在他胸前的文身图案上摩挲。
一只威风凛凛正在狂啸的老虎。
陆执说,当年自己太弱,保护不了喜欢的人,所以纹了虎来给自己提胆气。
我摇摇头,搂着他的腰,把脑袋埋在他怀里:
“你一直都是我最勇敢最柔情的保护者。”
已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