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岁时,奶奶把乳头塞在我嘴里:你妈靠约男人赚钱奶水脏,不能吃
四岁的时候,我的母亲从广州回来了。
在这之前,我对她没什么印象。
我记得她回来那天,是个阴天,阴的要滴出水一样。
她烫着时髦的黄色卷发,嘴上抹的红艳艳的。
她蹲在我面前,说“念念,乖,让妈妈抱抱。”
她是那么的陌生,我怯怯的躲在了奶奶的身后,把她隔绝之外。
她仍然不死心,蹲着向前迈一步,“念念,妈妈给你买了娃娃,你看。”
她摇晃着手里的毛绒娃娃,四岁的孩子有几个能抵挡住玩具的诱惑呢。
我心里纵然还有恐惧,但还是从奶奶身后探出脑袋,试探地走出来了一小步。
娃娃太可爱了,我想拥有它。
“有你这样的妈吗,你不是念念的妈。”奶奶的声音在我的顶底炸起,随即我刚冒出来的脑袋也被奶奶按了回去。
两个女人对峙着,红着眼,呲着牙,周围的空气像是高压锅里的水蒸气,突突沸腾着。
“有你这样的奶奶吗,给孩子说奶奶就是妈,你要脸不要,你是她妈,那你儿子是你什么?”
“你……当初是你把孩子扔家里不管的。”
“我为啥扔家里你心里不清楚吗,我今天不想给你废话,我就是来带走念念的。”
“你要带,也得看孩子愿不愿意跟你。”
“我是她妈,闹到哪里孩子也得跟我走。”
这场争吵,奶奶显然败下阵来。
她猛地从身后把我揪出来,手使劲推了一下我的脑袋,“去,去,跟她走吧,我可不管你了。”
一瞬间,有什么东西在我心里如沙堡一样崩塌,我嚎啕大哭,抱住奶奶的腿,“我不走,我要和奶奶在一起。”
那时候,我只顾得伤心,没有看见奶奶脸上胜利的笑容。
母亲过来抱我,撕扯着我,我就像一块胶带一样被母亲从奶奶身上撕了下来。
“你跟她走吧,我不要你了。”奶奶说。
我哭的更凶了,在母亲的怀里像鱼一样打着挺,小手胡乱地拍打着,小脚使劲地踢,“你不是我妈,我不要和你走,我要奶奶。”
母亲不理会我,抱我更紧,在我的哭声里离开了奶奶家。
“奶奶,奶奶,奶奶……”我多么希望奶奶可以把我抱回去。
但是没有。
奶奶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唾沫,对着母亲和我离开的方向骂,“我看你多能,我一手带大的孩子只要听你的话,我就白活了,不出三天,你就得回来求着我。”
四岁孩子折腾起来的威力是大人远远想象不到的。
我不吃不喝,一直嚎哭。
母亲用零食,玩具,电视做引诱,都无法让我安静下来。
我油盐不进,只有一句话,“我要找奶奶。”
母亲被我哭的,几乎要疯了。
她的妆都花了,满头大汗。
“别哭了,你听到没,别哭了,我是你妈,我是你妈。”她抓着我的肩膀强迫我和她对视。
我别过头,仍然张大着嘴巴,哭着说着,“我要奶奶,我不要你。”
她颓然地松开了我,又突然的抓住我,“你想哭,你就哭个够,我告诉你,你永远也别想再找她。”
她不再理我,开始忙自己的事。
不知道嚎哭了多久,我累的沉沉睡去。
母亲终于松了一口气,她想孩子嘛,认清现实就不会闹了。
可她想的太简单了。
睡醒起来,我又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哭闹。
母亲打电话给父亲让他回家看看,父亲在电话里很是不耐烦,两个小时后,父亲进了家门。
“谁让你非要把她接回来的,放我妈那里不好吗,没事找事。”父亲说。
“我让你回来是想办法的,不是让你指责的。”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就一个办法,把她送回我妈那里。”
“你……”
“这几年了,我妈养的好好的,你非要抽什么风。”
晚上十一点,我仍然不愿意睡觉,一个劲地哭。
母亲被我折腾的筋疲力尽,无法入睡。
父亲受不了了,“你两折腾去吧,我找地方清净去。”
父亲出去了。
母亲从广州做十几个小时的火车,双腿酸胀,想着到家了能好好睡一觉的,却被我折腾的去了半条命。
她没了最后的耐心。
“哭啥哭,给我憋回去睡觉,再哭的话,你永远都别想见你奶奶。”
她的话起了作用。
四岁的我,以为只要我不哭,明天就可以见到奶奶了。
关于四岁之前,母亲的事我是后来长大以后才知道的。
母亲和父亲结婚时,父亲条件还不错,做批发的。
后来经营不善,关门了,家里变得拮据起来。
父亲没了斗志,爷爷奶奶也是享福惯了,放不下身段从头干起。
这时候,恰逢我出生,开销更大,家里的窟窿眼看着补都补不上去了。
母亲怀里抱着我干着急,多次提出来让父亲和爷爷奶奶出去找活干,每次都引发一场大战。
奶奶说母亲站着说话不腰疼,自己抱着孩子啥也不用干,却要他们去掏力,去看别人的眼色。
母亲绝望了,眼看着连买奶粉的钱都拿不出来了。
母亲把我往奶奶怀里一推,“你们都不去挣钱,我去,孩子你们管吧。”
那时候,我还不到一岁。
母亲这么说,本来只是吓唬吓唬奶奶他们,不到一岁的孩子多难照顾啊,而且奶奶他们从来没管过我。
母亲以为这样就可以逼着他们出去挣钱。
她没想到,奶奶把我往怀里一搂,“好,你有能耐你去挣钱。”
母亲当时就呆了。
后来,母亲一个人去了广州工作,那里挣钱机会多。
当时她想后悔来着,只是奶奶死活不愿意,把她的衣服都扔了出去。
她没有办法,为了赌一口气,一方面想用我来折磨折磨奶奶,一方面要挣钱。
母亲确实挣到钱了,只是回家的次数很少,只在每年春节时匆匆回来几天。
每次回来,总是一场争吵。
奶奶指责母亲狠心,不管孩子不说,往家打钱打的少的可怜。
奶奶在镇上四处宣扬,说母亲挣钱只顾自己潇洒,每次回来就给孩子买几块钱的水果,你们说说有这样当妈的吗?可怜我这老婆子,还得给她带孩子还要受气。
母亲每个月都按时打钱,但她不敢打多,打多的话就被父亲拿去打牌了。
每次回来,我都不和母亲亲近。
母亲也未多想,只以为等以后回来多相处就可以了。她想赶快挣钱,然后回到我身边。
她不知道的是,从她离开家以后,母亲这个角色已经被奶奶在我的认知里彻底改写了。
一岁多时,每晚睡觉,奶奶就让我含着她的乳头入睡,她在我耳边反复的说,“你的妈妈不要你了,奶奶就是妈。”
再大些时,我稍有调皮,奶奶就会威胁我,“再不听话,我就不管你了,你妈不要你了,我也不要你。”
这招屡试不爽,每次我都乖乖的抱住奶奶,“我听话,奶奶要我。”
我的世界里,奶奶就是我的全部。
母亲带我回家以后,我和她长达十年的拉锯战开始了。
哭闹,不理睬,无视她,都是我反抗的方式。
她用几年的存款在镇上开了一家女装店,把我带到店里。
有和她相熟的客人劝她,“你何苦呢,还要进货看店还要带孩子。”
母亲苦笑,“没办法呀,再把她送到那里,恐怕到最后就没我这个妈了。”
她的店离奶奶家不远,镇上就那么大,我从小就在那里,有次趁她忙时,我偷偷的溜了出去到了奶奶家。
我有种逃出监狱的痛快感,奶奶一定会很开心,我听她的话,没有好脸色给母亲。
奶奶看到我,脸却冷了下来,“你怎么来了。”
“我偷跑出来的。”
我以为奶奶会亲亲热热的把我领到屋里去,但是奶奶推开了我的双手。
“我要的是她来求我把你送回来,你是不是闹的不够呀,你使劲闹,闹的她没招了,你就可以回来了。”
那天,回去的路上,我满脑子都在想着奶奶的话。
我要使劲闹。
当母亲翻看着一件一件衣服,表情越来越崩溃的时候,我开心的以为我快要回到奶奶身边了。
我把她店里的衣服都用彩笔画上了颜色。
母亲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她喊父亲过来,“你看看你女儿干的好事,这就是你们教育出来的好姑娘。”
父亲因为被母亲打断了牌局,心里本来就不爽,“当初不管孩子的是你,现在把孩子接回来也是你,你自己找的麻烦,到最后怪我们身上。”
那天,他们忘记了罪魁祸首的我,吵到最后,动了手,母亲鼻子流了血。
我记得母亲脸上抹的到处是鲜红,她说,“我要和你离婚!”语气平静泛着冷气。
父亲说,“离就离!”
父母的离婚,没能改变我什么。
我仍然站在母亲的对立面,和她遥遥相对,只是不再哭闹,采用了冷暴力。
她的示好,我视而不见。
她的苦口婆心,我充耳不闻。
她如果凶,我比她还凶,我可以一招制服她。“你不满意我,把我送我奶奶家啊。”
只要我这么一说,她立马软了。
后来,我上了小学,隔三差五的跑到奶奶家,却一次也没有感受到热情。
奶奶每次都把我赶回去,“回你家去,这里不是你家了。”
我的心一次次受伤,我知道,奶奶一定是生气了,气我和母亲在一起。
每次在奶奶那里受了伤害,我就要在母亲这里变本加厉的发泄。
我故意摔碎碗盘让她心疼。
我故意交个白卷,看老师教育她时,她点头哈腰的样子让我感到解恨。
我隔三差五的偷她的钱送给奶奶,每次送钱去的时候,奶奶总是一把把我搂在怀里,“还是我的念念乖。”
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做的是对的,是值的。
我偷的数额越来越大,从十块二十到几十再到上百块。
很快被母亲发现了。
她气的嘴唇发抖,什么也说不出来,抄起扫把往我身上打。
我不哭也不求饶,她打了几下以后,自己蹲在地上抱头哭了起来。
那一刻,我心底有什么东西在缓缓流动,涩涩的,酸酸的。
“你走吧,我捂不热你的心,既然你这么不愿意呆在我这里,你就走吧。”她抬起头,眼睛红肿。
我如蒙大赦,跑了出去。
那时候,我十岁。
长达六年的反抗,我终于可以回到奶奶身边了。
到了奶奶家时,父亲也在,身边还坐着一个陌生女人。
我三言两语略有些激动地把事情讲了,最后不忘重复一句,“她已经让我回来了,我可以和奶奶在一起了。”
“回来什么回来,你妈那才是你家啊,别添乱。”父亲说。
我一时哑然,求助的看向奶奶。
奶奶把头偏向一边,根本不看我。
从奶奶家出来后,我失魂落魄。
我没了去处。
母亲那里我一心要离开,如今终于遂了愿,而奶奶那里,我一心要回去,却被隔在门外。
夜深的时候,母亲寻了来。
“走,跟我回家。”
“我没有家,我才不要跟你回去,都是因为你,奶奶才不要我的,你不从广州回来该多好啊。”
母亲不再说话,只是一直拉我,她拉一下,我甩一下,折腾了几个小时,我被她拉回了家。
从那以后,我和她陷入了沉默之中。
就像住在一起的陌生人。
她每天忙着,也不再像以前那样费尽心思地靠近我。
我开始学坏,翘课,打架,上网吧。
只是每天都要去敲奶奶家的门,每次都没能进去过。
奶奶看到是我,就把门重重地关上了。
就这样过了两年,我十二岁了。
那天,镇上敲锣打鼓很是热闹,我在网吧听到了动静,出来瞧,一路跟着人群,人群停在了奶奶的家门口。
父亲一身西装满脸春色的把新娘抱了进去,奶奶一脸的笑容。
那一刻,在突然炸裂的鞭炮声中,我的脸发凉,一摸竟然是泪。
那天回家,听到母亲的朋友说她,“他那样子都再婚了,你呢,不想着再找个,一个人过很苦的,你的条件也不差。”
“唉,不找了,念念我都照顾不好,哪有心思想那些。”
那一刻,我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去过奶奶家,我慢慢地改掉坏毛病,乖乖的坐进教室里上课。
放学后,我去母亲的店里,我们仍然没什么话。
我抓起扫把扫地时,母亲的表情有一瞬间的吃惊,然后红了眼眶。
一年后,我路过奶奶家时,奶奶碰巧出门,怀里抱着一个粉嫩的婴儿,她小心翼翼地哄着,“我的乖孙子啊,乖哦,乖哦。”
她看到了我,停下了。
我的嘴唇蠕动,“奶奶”两个字即将呼之欲出,她却别过头,抱着婴儿,继续哄,“乖哦,乖哦,奶奶带你去买菜菜。”
她一步步离开了,我看着她的背影直到消失。
我于她,已成了陌生人。
我才明白,我对于奶奶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小时候,她利用我绑住母亲,让她乖乖打钱,后来,她利用我压制母亲,让她在婆媳斗争中是胜利的,最后父母离婚,她利用我让母亲处处添堵。
直到最后,母亲投降了,让我回到奶奶身边,她在这场婆媳斗争中取得了全面胜利,我便没了利用价值。
加之父亲要再婚,我不仅没了利用价值,反而成为了他们的累赘。
到现在,她怀里抱着了又一个我,而我成了过去,甚至是一句招呼都不打的陌生人。
十几年来的东西,在我的心里层层叠叠的崩塌。
我有种想哭却找不到地方的无助感。
站在那个曾经我无比熟悉无比渴望的路口,一切好像都颠倒了。
这时候,有个温暖的手覆在我的肩膀上,“走,跟妈回家吧。”
我点点头。
这一次,我真的要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