贸易战背后 中美之间的深层矛盾（图）

中美贸易战出现转机，刘鹤访美后双方就经贸磋商发表了联合声明，刘鹤表示“双方达成共识，不打贸易战，并停止互相加征关税。” 美国财政部长姆努钦（Steven Mnuchin）接受采访时也表示，“暂缓对中国进口产品加征关税，暂不跟中国打贸易战”。中美贸易战的阴云或许已经过去，但中美关系是否将迎来明媚的时刻？本文尝试就中美贸易战背后的中美博弈问题，进行一下梳理与讨论，并希望通过这些讨论来对中美关系的走向进行判断。

问题一：为何而战？中美贸易战的实质

对于中美贸易战的理解，中美双方有截然不同的观点。美国的观点是“目前这种中美贸易的现状是不公平的，美中之间巨大的贸易逆差是不可接受的，”而中方的立场则认为“中美贸易顺差的局面是全球产业链重组的自然结果，虽然中美贸易的巨大顺差的确需要改变，但主要还是通过中国加大对于美国某些产品的采购来实现，美国这一轮贸易战根本目的是阻止中国的2025计划，而这是不可接受的”。

尽管相当部分的人认为，这种贸易战的主要原因是中美不断增大的贸易逆差带来的问题，但坦率而言，贸易只是中美贸易摩擦最表层的原因，事实上，美方也曾经长期容忍中美之间不断扩大的贸易逆差。除了特朗普（Donald Trump）美国优先的立场之外，美国之所以选择在此时发起中美贸易战有三个原因。

其一，60%焦虑。近段时间中美精英在清华大学举行的会谈上，有中国官员直言不讳地指出，对于世界第一来说，当世界第二达到其经济总量的60%的时候，是其遏制追赶者的最后机会，因为一旦世界第二超越这个界限，世界第一就很难真正遏制住这一趋势。美国对于中国最大的焦虑，不仅在于中国对于美国世界第一的挑战，而且也在于中国已经到达了60%的关键位置。无论哪个国家，一旦威胁到美国世界第一的位置，都会遭到美国严厉打压。美国今天对于中国的打压，在本质上与当年打压日本并没有任何不同。

其二，中国模式对于西方全球化的颠覆性。中国经济之所以能够后发超越，其核心秘密在于国家通过对于社会资源的汲取与分配，通过金融、产业政策的扶持以及补贴，中国可以实现西方国家所无法实现的集中力量办大事。相当多数的西方精英认为，在这种模式之下，没有任何一个国家可以和中国竞争。更令西方感到担心的是，中国巨大的体量以及快速增长的社会资源，又在让中国全方面的超越西方国家成为可能。

在西方中心的全球化体系里，西方国家占据金融、创新、消费的中心位置，而其他国家则依据各自的优势，分别处于产业链条的各个位置，实现全球化的合理分工，而在中国崛起之后，这种分工正在被中国所颠覆。中国人在产业链的高中低端都呈现出“全赢、通吃”的态势。而在一些保守的西方精英看来，中国的2025计划，就是一个中国向着最后一块西方高地发起的经济进攻。

其三，中国在地缘政治上对美国的巨大挑战。除了经济上的原因，中国试图通过积累的巨大美元，引领全球化的企图也被美国视为对于霸权的直接挑战。尽管对于中国来说，在国家崛起之后，进一步的经济全球化以及为保护日益增长的海外利益所必需输出的大国影响力，是“推动全球秩序向更公平、更正义的方向转变”“构建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合理选择，但对于美国来说这意味着既有权力结构受到了巨大的挑战。即便中国如自己所说不谋求在全球范围内挑战美国的霸权，它也在区域内构成了对于美国霸权的竞争。

可以说，今天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也好，贸易战也好，与以前主要围绕贸易不平衡的贸易摩擦的根本不同之处在于，这不仅是世界第一在它认为的最后节点时刻对世界第二的遏制，而且也是全球化中心权力转移带来的根本碰撞。这也意味着，这一次的较量或不是一些中国国内专家所认为的，可以依据“惯例”通过增加对美进口从根本上解决冲突。说白了，美国已经被中国崛起惊着了，靠小恩小惠恐怕安抚不了美国。

问题二：停或暂停？谁在阻碍中美关系

相当部分的中国国内学者认为，由于中美双方利益高度捆绑，中美双方很难真正开打。中美之间的“停战或暂停战”声明或许证明了这种判断的正确性，但与此同时，必须认识到美国对中国的敌意正在增加，不利于中美关系发展的因素正在酝酿。

一方面，对中国崛起的担忧，已经成为美国精英的普遍担忧。中美近期的摩擦里当然有特朗普的个人原因，但即便不是特朗普执政，这场摩擦也不可避免。甚至如果是希拉里执政，中美关系可能会更加严峻。民主党领袖直言不讳地说，“我反对特朗普的大多数政策，但我支持特朗普对华强硬”。尽管特朗普政府内部四分五裂，而且连任不容乐观，但特朗普对华强硬是美国建制派与非建制派、共和党与民主党的一致诉求。部分中国专家认为可以在与美国的贸易博弈当中以拖待变，其实空间非常有限。

另一方面，在十九大之后，中国国内部分学者对于中国超越美国的乐观甚至激进言论，已经严重扭曲了美方对于十九大的解读。随着中国的强势崛起，十九大受到了美方前所未有的重视，部分美国智库甚至组织了专项分析。美方对于中共全面主管一切、任期制的修改、2025战略，都高度重视。

部分美方政界精英在中国国内一些激进言论的刺激下，认为中国正在重新回到传统的意识形态路线之上，并且毫不掩饰挑战美国的决心。一些传统上对华友好的美国政界人士也表现出相当程度的沮丧。尽管在近段时间以来，随着中美关系的紧张，中国国内一些学界、政策界精英已经逐渐认识到美方对于中国的认识出现了较大的误判，并积极展开澄清、解释与沟通，但已经很难从根本上改变美方一些人士的敌意。

更为重要的是，传统上中美友好的“压仓石”：在华美商、亲华政治家与美籍华人，也在当前发生了不利于中美关系的变化。其一，近几年间，由于优惠政策的取消与税收等方面政策的收紧，美资企业在华经营状况普遍不佳。一些美资企业从以前的积极推进中美友好，变为怨声载道、督促华府对华施压的消极力量，而中方一些诸如在外企建立党支部的做法，也给了部分美资企业借题发挥的借口。

其二，亲华政治家由于中国对外与俄罗斯联手对抗西方，对内意识形态收紧，甚至重提意识形态伟大斗争的做法，也普遍感到沮丧，认为对华友好并未取得让中国向亲西方立场转变的结果。其三，一些中国国内人士为了取得短期政绩，而在美国国内积极联络学生会、组建党支部的做法也严重恶化了留学人员的处境。美籍华人也由于中美整体风向的变化，而由中美友好的重要桥梁变为受到美方猜疑的对象。

在各种有利于中美关系稳定的因素发生变化，而美国精英整体对华敌意加深的情况下，中美关系的发展在一定时期之内很难发生大的转向。尽管中美双方有着巨大的商贸往来与共同利益，但竞争与敌意不断增长的“冷和平”恐怕难以避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