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官方如何从公共话语中“抹去”纳瓦尔尼（组图）

本文转载自纽约时报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

在阿列克谢·纳瓦尔尼还活着的时候，克里姆林宫试图把他描绘成一个不值得关注、无足轻重的人物，但俄罗斯政府对他狠毒的诋毁和攻击却说明事实恰恰相反。

他死后，情况似乎没有什么变化。

终年47岁的反对派活动人士纳瓦尔尼在北极监狱去世后的两周里，普京总统在公开场合对他绝口不提。

纳瓦尔尼2013年竞选莫斯科市长时发表演讲。 SERGEY PONOMAREV FOR THE NEW YORK TIMES

俄罗斯国家电视台基本上同样保持沉默。对他的报道仅限于监狱当局在纳瓦尔尼去世当天发表的简短声明，以及国家宣传人员的几段电视评论，他们试图转移视线，污蔑他的妻子尤利娅·纳瓦尔纳娅——她已宣布将继承丈夫的事业。

上周五，当成千上万的民众聚集在俄罗斯首都参加纳瓦尔尼的葬礼，高喊他的名字时，莫斯科政府却表现得好像这场纪念活动无关紧要。国家新闻完全忽略了这一事件。当天上午，当被问及克里姆林宫是否可以对作为政治人物的纳瓦尔尼发表评论时，普京的发言人回答说：“不能。”

伦敦国王学院研究俄罗斯政治的萨姆·格林教授在谈到纳瓦尔尼时说：“克里姆林宫的部分做法是，除了绝对必要的情况，不给他更多的关注，或者如果可以的话，不给他任何关注。”

普京多年来一直闭口不提纳瓦尔尼的名字。国家电视台几乎从未提到过他。政府禁止他参加2018年的总统选举，并在很大程度上阻止他参与他希望在俄罗斯看到的那种西方民主零售政治。

周五，在莫斯科举行的纳瓦尔尼葬礼。数千民众前来悼念。 REUTERS

现任普林斯顿大学研究员的俄罗斯社会学家格雷格·尤金将克里姆林宫的战略称为“战略性忽视”。

尤金说，通过将纳瓦尔尼从官方公共生活中移除，克里姆林宫借此表明他不是一个合法的异见政治人士，而是一个极端分子、恐怖分子或国家的敌人，在国家划定的政治活动范围之外活动。

“俄罗斯打造的人们对政治的看法是，官方话语中没有的东西都是无关紧要的，因为反正都没有机会实现，”尤金说。“如果电视上不谈论你，你就不存在。”

与此同时，俄罗斯的强制性机构对纳瓦尔尼的追击变本加厉，在2020年用神经毒剂毒害他，在非人道的条件下监禁他，并最终将他送往北极圈里一个偏远的前古拉格集中营。在这期间，他在一部电影中被诋毁，被人用绿色染料袭击，身陷多起刑事案件，同时被妖魔化为西方的傀儡。

“在电视上提及纳瓦尔尼对克里姆林宫根本没有任何好处，但这并不意味着纳瓦尔尼不能像火一样冒着烟悄悄燃烧，”格林教授说。“他们担心的是火势蔓延。”

即使无法依靠电视的传播力量，纳瓦尔尼还是设法利用互联网在俄罗斯建立起声誉——数百万俄罗斯人仍然借助这个渠道关注他去世和葬礼的消息。

纳瓦尔尼在互联网上的影响力削弱了克里姆林宫关于他无足轻重的说法。2021年，他将黑海边一座为普京建造的秘密宫殿曝光，阅读量过亿，由此可见这位反对派领袖毋庸置疑的潜力。

普京总统周四在莫斯科向全国发表年度讲话。他多年来一直绝口不提纳瓦尔尼这个名字。 ALEXANDER ZEMLIANICHENKO/ASSOCIATED PRESS

即使在狱中，纳瓦尔尼也保持着反对派代言人的地位，透过他的团队在社交媒体上发布的书面信息，以及将其在法庭上的演讲做成YouTube视频，来与外界沟通。

普林斯顿大学的社会学家尤金说，“俄罗斯政治早已缩小到两个人之间的对峙，也就是普京和纳瓦尔尼之间的对峙。”

“对于任何一位诚实的俄罗斯政治观察人士来说，这都是绝对明确的，”他补充道。

但俄罗斯的电视报道却并非如此。

维亚切斯拉夫·尼科诺夫在俄罗斯的主要电视台第一频道上简要宣布了纳瓦尔尼的死讯。尼科诺夫是斯大林时代外交部长维亚切斯拉夫·莫洛托夫的外孙。

作为俄罗斯议会亲克里姆林宫的议员，尼科诺夫中断了自己的政治脱口秀节目，宣读了监狱当局的声明，并表示根据初步的医学信息，死因是血栓脱落。

他很快就把话题又转回到称赞俄军在乌克兰取得的进展，并引用了他外公当年的一句著名的战争口号，然后把话筒交给了新闻节目。在新闻节目里，纳瓦尔尼的逝世排在第八条播出——在一条关于一名国家战地记者亲自向前线俄军送去无人机的报道之后。

在接下来的几个小时和几天里，俄罗斯官方媒体对纳瓦尔尼的死讯仅发表了几则简短的评论，同时也引发了一些离奇的阴谋论。

纳瓦尔尼在巴黎的悼念地点。这位俄罗斯反对派领袖在网上的存在，削弱了克里姆林宫关于他无关紧要的说法。 LUDOVIC MARIN/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国家新闻网RT的负责人玛加丽塔·西蒙尼扬在一档脱口秀节目中说，死亡的时机引发了“重大质疑”，因为纳瓦尔尼的妻子当时正在参加一年一度的慕尼黑安全会议，发表声明的时候“睫毛膏都没花”。

西蒙尼扬说，“这让我看到，这个女人至少没有那么爱她的丈夫，而是非常爱权力和权力所带来的一切。”

西蒙尼扬和其他宣传者表示，是西方策划了纳瓦尔尼之死，以抵消普京最近接受福克斯新闻前主持人塔克·卡尔森采访的影响。他们没有解释在纳瓦尔尼被俄罗斯羁押期间，西方是怎么做到的。

他们认为，纳瓦尔尼的死是克里姆林宫最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因为这为西方向俄罗斯施压提供了又一个推动力。

国家新闻评论员迪米特里·基谢廖夫在节目中问道：“有什么比欧洲媒体所谓的克里姆林宫的主要批评者突然去世，更能激起指责的情绪呢？”

在一轮新闻报道结束后，国家电视台就不再提及这个话题，让纳瓦尔尼的死亡以及目前尚无答案的相关问题，基本保持在人们的关注点之外，尽管他的面孔登上了世界各地的报纸和杂志封面。

独立机构列瓦达分析中心上周五公布的一项民调显示，21%的俄罗斯人表示没有听说纳瓦尔尼的死讯，另有54%的人说只是略有耳闻。

另外，在纳瓦尔纳娅宣布将继承丈夫的事业后，支持克里姆林宫的网络喷子迅速行动起来，加大了对她的批评。

上周三，纳瓦尔尼的遗孀尤利娅·纳瓦尔纳娅在法国斯特拉斯堡欧洲议会发表讲话后，全场起立鼓掌。 FREDERICK FLORIN/AGENCE FRANCE-PRESSE — GETTY IMAGES

监测俄罗斯网络喷子活动的匿名志愿者组织Antibot4Navalny和总部设在伦敦、关注民主和科技的非营利组织Reset进行的研究表明，这是一场协同行动，目的是在网上诽谤她，包括传播伪造的照片，以及她有“许多情人”的不实指控。

在上周五纳瓦尔尼的葬礼期间，俄罗斯当局继续采取这种做法。

国家电视台几乎完全没有提及这件事，而支持克里姆林宫的网络媒体和社交媒体账号则针对讲俄语的受众进行了反向宣传。

亲政府的Telegram频道Readovka试图对出席葬礼的人群规模提出质疑。它暗示纳瓦尔尼被西方利用，因为有哀悼者“用英语开玩笑”。

曾经在克里姆林宫担任演讲撰稿人、目前从事政治咨询的阿巴斯·加利亚莫夫说，虽然普京绝口不提纳瓦尔尼的名字，以免让其获利，但“喷子们本来就无名无姓”，因此躲在网上攻击他及其留下的影响不存在任何风险。他还驳斥了莫斯科故意贬低纳瓦尔尼影响力的企图。

“他当然是一个威胁，”现居以色列的加利亚莫夫说。“纳瓦尔尼是唯一一个能让人们走上街头的反对派政治家。”

本文转载自纽约时报中文网，仅代表原出处和原作者观点，仅供参考阅读，不代表本网态度和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