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用粪船装毛蚶？引发了上海一场波及150万人的甲肝疫情（组图）

近日，新京报报道罐装货车运输乱象，国内许多普货罐车既承接大豆油等可食用液体，也运送煤制油等化工类液体。为节省开支，不少罐车在换货运输过程中并未清洗罐体。

1988年上海甲肝暴发，市民在徐汇区中心医院排队治疗。在短短5个月内，上海市150万人感染，30万人发病，死亡31人，成为世界上一次罕见的特定食物相关性甲肝暴发大流行。

为什么装食物的货车一定要保持清洁？经历过1988年上海甲肝疫情暴发的人一定心有余悸。

日增2万的甲肝风暴

1988年1月，大量因发热、上吐下泻、浑身乏力的上海人涌入医院，起初大夫认为是普通流感。但患者逐渐出现黄疸、尿色深、腹痛腹泻、恶心呕吐等更多症状。

很快，有患者出现严重肝脏损伤，引发意识障碍与昏迷。经过专家鉴定，确认了这是一场甲肝疫情。

在相关记录之中，1月19日被视为这次甲肝大流行的暴发日。这一天，上海通报了确诊134人。此后患者呈几何式增长，2月1日单日，确诊患者近两万例。

几乎上海所有的医院，都人满为患，医生用四个字来形容可怕的景象——排山倒海。到处都是排队的人群，有的人天不亮就来排队，有的人排队排到一半就晕过去了。

上海就诊的甲肝患者｜文汇报

而这还只是发病人数，按照当时调查数据显示，感染甲肝病毒的人数大致为发病者的4倍，这也意味着当时上海至少有150万人被甲肝感染。而1988年上海市人口也不过是1290万人左右。

一时间，兄弟省市对上海人都比较忌讳，认为上海人就是肝炎的传播源。上海生产的食品被封存；上海运出的蔬菜被扣留；甚至上海人外出开会都要被单独分隔。

到底是什么让这么多人在短短十几天内染上甲肝？

美味带来的感染

经调查这些患者大多都食用了毛蚶。

毛蚶(Scapharca subcrenata)，魁蛤科毛蚶属贝类，生活在浅海泥沙里，样子和普通蛤蜊相仿，不过贝壳上多了许多“肋痕”。

那时候的上海人对毛蚶可谓痴迷，肉色鲜红的毛蚶和如今的小龙虾一样备受追捧。1987年底，人们在启东近海发现了巨大的毛蚶带，层层积淀的毛蚶厚达一米，足足有4000吨，物美价廉的毛蚶被一船船、一车车地运进上海。

水产局和食药检所都没阻止这场狂欢，计划经济时代的毛蚶就像二战时期的波士顿龙虾一样，购买无需凭票且价格低廉，精明的上海主妇们总是一袋一袋地往家买。

这种生食毛蚶的方法，使毛蚶腮上所吸附的大量细菌和甲肝病毒得以轻易地经口腔侵入消化道及肝脏，引发疾病。｜wikipedia

2020年，复旦大学档案馆一篇《上海甲肝大暴发中的上医人身影》，关于当年上海科研人员如何证实毛蚶为甲肝元凶是这样描述：

“直接打钻取出海底毛蚶，用甲肝固相酶联免疫吸附法(ELISA)和cDNA分子探针杂交方法，证明吕泗海底毛蚶体内确实有甲肝病毒存在”。

《解放日报》写道，“一个年轻妈妈带着自己两个月不到的婴儿一起住院。原来，办满月酒的时候，餐桌上有毛蚶。大人觉得好玩，给宝宝舌头上舔了舔。没想到妈妈和宝宝都得了甲肝。”

为了保留毛蚶鲜嫩的吃口，上海人通常只拿滚水一浇，烫至贝壳将开不开，拌上佐料即可上桌。

但毛蚶为什么会携带甲肝病毒？

粪船运毛蚶？

1988年《解放日报》的报道将矛头指向了上海的粪便管理。

老上海的弄堂里，家家户户都挨着，家里的马桶都拿到外面刷，一早便能听到哗哗啦啦刷马桶的声音。

文章称：“漫步上海街头，不难看到马路两边大刷马桶的景观，更有甚者刷完马桶的水就直接泼倒在马路旁，尽管旁边就是个大饼油条摊，也从不顾忌。

进入公共厕所也不乏见到大粪四溢、小便横流的情景。如果倚在苏州河边的栏杆上，很快就会发现一船船不加盖的运粪船正把那些未经处理的有机肥料运向乡间”。

上世纪90年代消灭“100万只马桶”的口号屡见报端。

不久后，这些运粪船未经任何消毒处理就运回一船船的青菜、农产品和毛蚶，然后卖到各家各户的饭桌上。这些没有任何消毒的运粪船加上当地同样不符合卫生要求的粪便管理，又污染着沿海滩涂，包括毛蚶生长地。

自来水也不是户户都有，打来的水往往反复使用，狭窄的里弄里住满了男女老少，更是提供了病毒二次传播的土壤。

2022年，新华社高级记者陈辉在《小小毛蚶竟是甲肝发病的真正元凶》也有过相关描述，毛蚶在运输过程中存在着“二次污染”——很多运输毛蚶的农船大多没有来得及卫生处理，有些刚刚运过肥料，就直接上阵运输毛蚶。

文中提到，“更让人震惊的是，为了保持毛蚶的鲜活度，运输者往往用自己的新鲜大便兑成粪水泼喂毛蚶。”

但万幸的是，在发现了毛蚶作为可能的传染源后，当晚，上海市政府就迅速发布了全市暂停毛蚶销售的命令。

风波并未止歇

在全市禁售毛蚶后，甲肝疫情暴发逐渐停止，但关于粪船运毛蚶依然存在争议。

上海甲肝疫情元凶是毛蚶不假，污染源是在捕捞地有严重的生活污水污染也不假。甲肝传播主要途径是“粪口传播”——只要被病人粪便污染的食物、水和物品都有传染能力，一旦污染食物和水源，就可能造成大量病例。

但从流行病学调查来看，食用毛蚶的患者显著高于未食用的患者，运输过程中的污染顶多算是存在可能。

反观该事件促进了中国《传染病防治法》的立法工作才是重点，不仅启东毛蚶捕捞地的污染问题被找到，连带农产品运输以及上海本身的卫生管理都成为反思内容。

直到今天提到毛蚶，上海人仍会将其与甲肝联系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