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北大讲座实录：悟(误)读中国人 - 面子是中国人的核心价值（4）

现在讲一下中国人的脸皮厚和脸皮薄。这个什么人叫脸皮厚？什么人叫脸皮薄？脸皮厚的人，今天你帮了他，他还没还你呢，明天又让你帮他。他开得出这个口，然后后天又让你帮他。那什么叫脸皮薄呢？就是你还继续帮他。（爆笑、掌声）关于友情，亚里士多德有一个定义。亚里士多德说友情主要的用处是在一个人倒霉的时候。你倒霉了，你的朋友继续在你的身边。我们的哥们是互相帮助，一旦倒霉了，哥们在哪儿，有时候不太好找。回过头来我们看鲁迅。鲁迅这个人深刻没问题，他过了一步，尖刻。尖刻没问题。又过了一步，刻薄。为什么鲁迅这么刻薄？鲁迅在《呐喊》序言中有一句话，“有谁从小康人家而坠入困顿的么，我以为在这途路中，大概可以看见世人的真面目”。鲁迅小时候，他父亲就倒霉了。父亲周围的朋友没了。使得他很早就有机会看清人倒霉时候的凄凉。感受到人生凄凉的人难免刻薄。不止是友情。我曾经说过，男女朋友也是一样。一个男人要找女人，你只能问一个问题来测试。假如你倒霉了，她是不是还跟你。假如你现在这个答案，就是你倒霉了她不跟你，这个女人不能找。上、下级就不用多说了。朝廷对龙椅鞠躬尽瘁。许多人以为鞠躬尽瘁是对老百姓说的。诸葛亮说鞠躬尽瘁，这是对上面人说的，一定要搞清楚。皇恩浩荡，功名利禄这个就不用说了，就讲一个“忠”字。核心的一个，记着，只有一个雇主。你以为我这里过得不顺，到哪里就能顺。它还是一个雇主。不能轻易换单位。换了也不见得就行。但朝廷挑的都是最优秀人。朝廷里面讲的是伯乐和千里马，这个千里马如果是个人，一定要报恩。江湖里面也是讲一个忠心耿耿。你要是对老板好了，老板把你当马仔。当然江湖里面还有一个词，叫“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然后你可以跳槽。我跟你讲，跳槽在中国是一个忌讳。你不见得越跳越好。别以为跳槽就没事了，到时候还会发生事，因为不容易产生信任。可能外企有所不同。

下面来讲江湖是男人的天地。开始讲中国人的成功概念。成功是好处积累的阶段性特征，成功本身就是标志。大家现在到北大就是一个成功标志，从北大毕业又是一个成功标志，找了一个好工作又是成功标志，然后开始晋升又是成功标志，找了一个美女结婚，又是一个成功标志。等等。中国成功的主体是男人，不是女人。女人成功的标志和女人成功的出路是两个概念。首先讲女人成功的标志。一个中国女人成功了，一万个中国女人，第一万零一个我不知道，没有一个羡慕她的。这句话听完以后，觉得唐林您讲的可太有问题了。第二句话你可能理解。一个中国女人嫁给了成功，一万个中国女人没有一个不羡慕她的。所以中国女人的成功，一个字：嫁。嫁好了是中国女人人生最重要的使命。命好就是嫁好，嫁不好就是命不好。（笑）仅仅自己好，不曾嫁的好，不是女人的真好。嫁好有两个指标，第一个要嫁的比自己高，第二个就是门当户对。门当户对解释起来很简单。因为面子文化，假如是不门当户对，那么一方一定是高攀，另一方一定是低就。那么你要问，低就的那一方凭什么他要低就。虽然另一方都愿意高攀，所以平衡的结果，就有了门当户对的概念。所以中国的人爱，如果真有的话，它是有一个恩的门槛，从来不是无条件的。

然后讲成功女人的出路。成功女人不外乎两条出路。第一条出路叫做女人。做女人就是找一个更加成功的男人。那回过头来这个更加成功的男人，经常不找这样成功的女人。这不是有句话叫“男人女人女博士”吗（笑），就这么来的。中国男人不自信，然后不让中国女人自信，责任全是男人的。你说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绑小脚啊，那全是中国男人惹出来的祸，是不是？没事绑小脚干吗？我们绑了上千年，了不得的文明啊，绑小脚，待会儿讲。（笑）第二条出路，就是做男人。做男人，就是找一个小白脸。这是男女的位置错位，养一个小白脸，这就叫做男人。文化上的男人。所以说成功女人的出路一个是做女人，一个是做男人。做女人的可能性小，做男人的可能性大。

下面再讲中国人的良心。中国人的良心和西方说的良心有差别。要讲恩，一定要讲中国人的良心。什么叫没良心，或者叫良心发现，原来是对自己信仰背弃行为的领悟。比如说看到一乞丐，没给他钱，回家以后觉得当时应该给他钱，这就开始良心发现了。中国人的良心不一样，中国人的良心很简单。父母说了，“你这个没良心的”，不听话，不孝顺。说这人不够良心，没什么良心，你别帮他，庆华你别帮他，帮他他不会帮回你的。所以中国人的良心就是报恩。不报恩，就是没良心。对别人的好意不做出好意的回报，也不是良心。那么你回过头来这里面看，感恩戴德，忘恩负义，有情有义。这里面的恩德，恩义，情义，就我来看，在我们的生活当中，就是一个恩字。恩是用来交换好处的好处。

孝顺是中国人的核心手段

内容比较简单，用的又是非常唐氏的语言。叫孝是孔子发明的生产线。我想下面这两句话今后会有人引的。“战国春秋是中国唯一的天才时代，孔子是中国最大的天才”。“孔子最大的天才是让中国人再也没有天才”。（笑）你看看孔子之后，谁是天才？这世界谁的家谱最长？孔丘的家谱最长。我们秦始皇的家谱往哪儿去了？不知道。汉武帝的？不知道，金日成的？有两代。

等等。孔子的到现在不知道有多少代了。姓孔的都想排上去。要讲清楚“孝是孔子发明的生产线”，有一句话叫“中国人生出来都是铁，父母的任务就是炼钢”。（笑）不管是金银铜铁锡，管它是什么东西，就是用来炼钢。炼成了钢，男孩就出息了，女孩就嫁好了。没炼成钢，这父母动不动就会说，“我是恨不成钢啊”。你们的父母肯定都没讲过，因为你们都是钢。所以你回过头来讲，我们孔老先生那真是了不起啊，让我们在黑色的隧道当中，找到了光明。好象有这么一句话，我不知道原话是什么。他讲仁义礼智信，孝廉耻。这个今天就不多说了。

我们孟轲同志讲，侧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这么一组概念。这些概念，你在生活当中，老百姓真正知道的，我觉得就是一个字，就是孝。你跟老百姓讲仁义礼智信，我不知道他知道不知道，反正我是不知道。我真的搞不清楚，仁者爱人，爱的是什么人？但是孝了不得啊，你说中国人谁不懂孝？待会儿讲孝的概念。所以孝是孔丘整个学说当中，真正落入民间实践的概念，就是进入我们的家庭了，这个字中国人没有不懂的。孝顺的基础很简单，就是听话。听话有两部分。上半部分叫不想父母觉得不该想的，不说父母觉得不该说的，不做父母觉得不该做的。那么听话的下半部分，想父母觉得该想的，说父母觉得该说的，做父母觉得该做的。这是孝的概念。恩关系的建立里面，最最值得我们推敲实际上是这个孝字。

那你回过头来讲，中国人的善是用孝来定义的，叫孝为百善先。中国人的仁也是用孝来定义的，叫孝是仁的核心。在这里面我是比较主张这个，这是唐氏语言，叫“人性本真”。什么人性本善，什么人性本恶，我觉得实在胡扯。我觉得人性本真。中国在善恶理论教育的过程中把人弄得都没法真了。不妨保持这份真。再来说孝就是孔子发明的生产线。进去的人各个都是表情丰富，活棱活角的。出来的各个都是神情凝重，深沉。中国男人的价值是深沉，深沉是忍耐郁闷的能力啊（笑，掌声）。这话是语录。有些语录的。没事就在澳大利亚的海边想语录。当然我们还有一个词叫“棍棒底下出孝子”。既然人性本善为什么要棍棒底下出孝子，我实在搞不懂。 鲁迅同志又讲了一句话叫“哀其不幸，怒气不争”。鲁迅先生没有讲的就是不争的原因。我认为这不争恰恰是因为中国人讲的孝顺。因为不让争，首先我们要是跟父母争，这就变成顶撞，你顶撞多了，父亲就开始讲反了反了。这跟反了反了有什么关系？我又没有操刀，也没有拿锄头，（笑）什么都没拿，就是意见不同，意见不同就叫反了。你能争吗？反正我是争出来的，我爸爸比较开明，不知道你们争了没有。

下面讲西方人不是人。（笑）我现在要问大家的就是，孝顺的英文词叫什么？北大可是不能让我失望。Come on，北外可是回答了，当然它是北外。孝顺的英文词，试一把都没有，这太不像北大了，在我面前不会丢北大的脸，但是你还得为北大争脸啊。好，谢谢。学生：filial

唐林：filial，好，来，为北大鼓掌（掌声），不是外校进来听的吧？噢，不是。要不然北大真是丢了。没事啊，这实际上filial再加一个词，filial是一个形容词，这个叫filial piety，filial在英文就是of son and daughter的意思，就是孩子的。piety就是虔诚的意思，然后你把这个filial piety给翻成中文，说孩子的虔诚，然后说这是什么？中国人问这什么意思，看不懂。什么意思？孝这么一个家喻户晓、深入人心、贯彻实践两千五百多年的这么一个概念，洋人没有一个对应词。也就是说，中国人没有人不懂孝，西方人没有人懂孝。我当时想清楚这一点的时候，我突然明白中西方最大的差别就在这里。其他都好说，开车我们一样，交通规则不一定完全遵守，但是也遵守一部分。唯独这个“孝”没有交集。这一点至关重要。当然这个结论是不是对的，值得非常大的批评。假如谁把这个结论推翻了，我愿意看这个文章，这个结论假如是错的，我这个《悟（误）读中国人》的书就不写了，然后我就拜你为师。假如孝是天经地义的，也就是是人都得孝，我们的结论就出来了：西方人就不是人。当然今天没有西方人，我们不让他们知道。我们要讨论一下。你觉得他不是人，他是不是觉得你是人呢？要琢磨。要琢磨。

好。下面讲马斯洛理论的不适用。大家一定都学过。我研究生在北航是学管理的，所以马斯洛理论也学过。所以马斯洛这个需求层次啊，首先这样，然后那样，然后这样，然后那样。实际上马斯洛理论基于的是个人，是个人行为。首先得有衣食啊，然后有性啊，然后有security啊，然后有social realization啊等等。要讲这个不适用，一定要讲清楚“西方人皮肤之外都是别人，中国人屋顶底下都是自己”。在西方，老爹也不见得叫父亲，小时候叫父亲，后来他就叫John，他照叫。我们这头别说是父亲，就是官，你要是直呼其名，你都是对他不尊重，你一定要把他那个屁股底下的椅子说出来，说某局长他才开心，你说某某某，他不开心，因为他对自己是某某某不关心不在乎，他关心在乎的是屁股下面这个局长椅子。听明白？我们对椅子太关心，因为我们只注重身外之物。说透了，当身外之物交换身上之物的时候，大家忘掉了，就是两头都没有看身内之物。今天我唐林感谢大家来，什么原因，真的感谢，因为唐林是谁啊？狗屁不是啊，谁也没听说过，但是大家冲着《悟（误）读中国人》这个题目觉得愿意来听一听。听到现在还舍不得走。这是身内的东西。没有我的人生指标，也就是我的简历，能反应我今天讲的东西。这个确实没有，当然这是我最愿意做、最快乐做的事情。

好。东西文明的差别，一个是人文明，一个是家文明。中国的文明就是家文明。康德说每个人都是自己的目的，康德还说了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的行为受着另外一个人的意志约束更悲惨的事情。而在我们中国，这种悲惨的行为的前提叫责任。我们得有责任啊。我那天在桌上讲，说西方人是自私自利的文明，中国人是家私家利的文明。然后我那天点了一句说日本人是国私国利的文明。结果那天的桌上还真有一个人研究日本的人。他说唐林你说得太好了。你要不写，我就先写了。所以我得先到北大讲。省得他写的时候，版权给他拿走了。国私国利，值得琢磨。日本我准备去生活半年，当然首先得挣钱。我一直觉得日本人值得我们认真琢磨，西方人我比较容易理解，我在那儿待，我在那儿在主流社会待。我确实比较理解。中国人，一朝中国人永远中国人。Once Chinese, Always Chinese. 没法变。所以经常有人说你把自己当谁啊？当然当中国人。我其实不骂人。许多人以为我跟柏杨一样，柏杨跟我没关系。李熬更是差远了。唯一接近的，我觉得这种思考接近于五四精神，接近于鲁迅啊，林语堂的东西。当然这是后人来评说。我需要用两年来证明自己。假如证明不了，那我就用20年来证明自己。假如20年证明不了，那就200年来证明自己。孔子用了200多年来证明自己。所以不要把200年看的太远。这本书假如有一个前言，就写上一句话，叫“本书是为200年后的中国人写的”。所以大家听听就完了，200年后你们的子孙再来。

西方人家是手段，人是目的；中国人人是手段，家是目的。人是目的，获得自由就是手段。家为目的，获得面子就是手段。今天还要讲一下中国人的光宗耀祖。

尼采说上帝死了，唐林说祖宗死了。上帝究竟有没有死我还真不知道，什么原因？因为我根本不知道他是不是活过。（笑）但是祖宗死了我们是知道的。我们的文明围着光宗耀祖。光宗耀祖就我看，就是活人为死人活。为什么活人要为死人活？我们一出息，我们的祖坟就开始冒青烟（笑）。祖坟在哪里？不知道。青烟冒没冒？一定冒（笑）。还有我们一出息，我们的祖宗就在九泉之下觉得非常告慰。那天有一个哥们问，九泉你去过吗？（爆笑）我说没去过，我一泉都没去过啊（笑）。我问他，你去过吗？他说我也没去过。我问谁去过啊，他说不知道，去的人都没回来（爆笑）。郭德纲应该学我。这是光宗耀祖的问题。底下那句要说的就是柏杨的这句话，我觉得一定要纠正。柏杨同志说中国人丑陋，我说中国人并不丑陋，中国人辛苦。（对着庆华）今天说，庆华你多好啊，跟我讲讲你。你就说我现在整天过得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像个孩子一样。我一看，觉得庆华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不大像中国人呐。但如果你很深沉，又有一件大事要完成，仿佛整个世界的责任都在你的肩头，看起来就特别像中国人了。（笑）这个中国人是怎么讲？就是中国人用的词叫“累”。这个累字，现代词叫郁闷。经常女性男性都说郁闷。我们回过头来问，这个郁闷是不是现在才有的？大家想想这个郁闷是不是现在才有的。假如不是现在才有，这郁闷以前又叫什么。又给北大的学生出题了。

中国古代的诗词人，咏的最多情感不是一个喜字，不是一个乐字，不是一个爱字，不是一个情字。一个愁字嘛！“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笑） “抽刀断水水更流，借酒消愁愁更愁”。这是李白。刚才讲的婉约派，那豪放派辛弃疾。“少年不知愁滋味，爱上层楼；如今遍识愁滋味，欲说还休”。这都不算愁，我们李煜来了一句，“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什么时候最愁啊，龙椅丢了最愁啊！所以这个愁字贯穿我们的文明，这个愁字你要仔细去看，西方的莎士比亚也好，再更多也好，荷马史诗也好，这方面就很少。你回过头来看我们的早于战国春秋就有的《诗经》，“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那个时候还真是有点自由恋爱的劲头，那时候蛮开放的（笑），那时候睡不着就辗转反侧，后来就变成“男女授受不亲”了，摸个手都是 - 非礼（笑），所以我们轻易不摸。我以前写过一个短信，说中国人“拼来拼去拼的是健康，舍来舍去舍的是自由，弃来弃去弃的是快乐“。这些是非常反动的言论，值得大家批判。到这里我就想问一个问题，就是假如一种文化，置身于这种文化的大多数人都是郁闷的，这是不是一种好的文化。不用答案，仔细想。

作者简介：

唐林，与周星驰同年同月同日。本事不大，运气不小。不只恻隐，更揣感恩。本职澳洲律师，偏是喜欢瞎想。怀疑一切，最先怀疑自己。相信有限，皆因相信自己。秉最中性的眼光，品最真实的江湖。悟（误）读国人，消磨余生。